短短数日,吴地众人便体会到了何为雷霆手段。
纵然深知摄政王从西北一路杀到上京,手下王公大臣恨魂怨魄不计其数,但只耳闻不亲身经历,对这杀神的煞气也难以了解到实处。
再加之从上京又传来些若有似无的传闻,众人即使心中知道此次摄政王亲临绝非小事,也不免放松些警惕。
但这些日子,府衙的灯彻夜长明,王府亲兵不知疲倦地不停将各个关口的人抓来审问,菜市口流的血清理不及积累成冰,寒风裹挟浓重腥气重重拍在尚且未被审讯的人心头,令他们只想找个地方龟缩着,不惹这煞神的眼,再不敢有多余的心思。
“王爷,东西拿到了!属下幸不辱命!”
一道虽尽力压制但仍难掩兴奋的声音响起,岑闵从堆成小山的卷册中抬起头,推过去一杯茶,淡淡道:“喝口茶冷静一会儿,冷静好了再跟我说。”
袁霜易一把抓过茶杯,咕噜咕噜地灌了下去,喝完随手一放,小声嘟囔:“就您这儿规矩多……”
见岑闵冷冷瞟他一眼,袁霜易马上伸出一根手指从嘴前划过,表示就此封口再也不乱讲话。
岑闵从袁霜易手中接过册子翻看,神色越来越冷,少顷,他嘴角一扯,笑了,语气无甚温度道:“这群国之蠹虫,竟有如此好胆,孤真是小看他们了。”
“传令下去,”他将册子放下,轻描淡写道:“斩立决。”
袁霜易对此结果毫不意外,这群江南官吏,怕是好日子过多了,还以为自己在先帝手下。
王爷三令五申,大雍内外交战久经动荡,民众大受其乱悲苦不堪,战乱初平,正是应当实行轻徭薄赋,予民众以休养生息。这群庸人竟敢在虎头上拔毛,阳奉阴违,整出内外两套账簿,不但不让利于民,反变本加厉,私将田税桑税丝税等多加两成有余!
果真贪欲滋养愚蠢,这帮吃了熊心豹子胆的人竟然连上供给朝廷的贡缎也敢下手拦截,官私织户织得上品贡缎丝绸,一律先令其挑选,若还有余,才并二等品一同送往京中。
袁霜易看到的时候被这群蠢人给气笑了,合着连摄政王也得穿他们剩下的。
现下东窗事发,只希望他们的脖子能跟他们的胆子一样硬。
岑闵见袁霜易将东西递上来后还站在原地不走,不耐烦赶道:“若是闲得慌就去菜市口监斩,别站在着碍孤的眼。”
袁霜易摸摸鼻子,硬着头皮劝道:“王爷,您歇会儿罢,铁打的身体也不能这样熬啊。”
“无碍,孤有分寸。”岑闵头也不抬说道。
袁霜易心道,有分寸才怪。要早知道现下王爷竟是如此痴狂,他早在进京时就顺手把冯远嶂宰了,也免得冯娘子和王爷二人相识,产生孽缘。
他也不再劝,站在一旁充作侍卫,免得他家王爷因得罪人太多在此马失前蹄遭人暗算。
岑闵心兼两头,一边对江南贪官污吏痛下杀手,一边仔细翻阅亲兵送来的疑似人选户籍册子,一日间竟只有两三个时辰的休息时间。
但他丝毫不觉苦,精神陷入极度亢奋中。
冯清月,冯清月。
孤就是掘地三尺,也要将你抓到身边。
久久无法在册子中看出端倪,岑闵端起茶杯长饮一口,冰凉茶水压下心中燥郁,他无意间抬头,正看见袁霜易襟前挂着一条手帕。
他有些鄙夷道:“成日里流连花丛,也不怕得病!”
袁霜易真是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完全不知自己哪里又惹到岑闵了,看了一圈,才发现岑闵视线在手帕上。
“王爷这你就不懂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他将手帕解下,嬉皮笑脸地递给岑闵看,“这是郑府千金送我的,我看上面的绣样还挺别致,有花还有诗,尤其是这字绣,米粒大小还能兼具风骨,真是不简单。”
岑闵本是可有可无地看过去,忽见帕上绣迹,双目倏然一凝,急急将帕子从袁霜易手上抢过,又颤抖着手从自己怀中拿出一条手帕,两厢比在一起。
袁霜易不知这帕子有何奇异之处,犹豫片刻,小心道:“要是您真不喜,我扔……”
话没说完,就见端坐案后的人猛然站起,仰天大笑,在他肩上重重拍了几下:
“好!好!袁霜易,你立大功了!想要什么等回京之后自己挑!”
岑闵想要狂笑,又欲落泪,一时间百般滋味涌上心头,令他无法平静。
冯清月!冯清月!
你果然没死!!
老天垂怜,终于让他找寻到她的踪迹了!
岑闵背过身,不让袁霜易看见面上表情,冷声道:
“把郑府千金叫过来,孤要问她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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