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看着父母相携离开走进主卧的背影,宋梨在原地站了几秒,她抬手,指尖触碰到颈间那颗冰冷的方钻,那璀璨的光芒仿佛带着某种沉重的嘲讽。
她沉默地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关上房门,宋梨径直走到梳妆台前,对着镜子,手指摸索到项链的搭扣。冰凉的金属扣环在她指尖“咔哒”一声轻响,解开了。
她将那条价值不菲、寓意“挣脱束缚”的钥匙项链取下,打开旁边的抽屉,将它放了进去。
抽屉关上时发出沉闷的轻响。她的目光落在梳妆台上方摆放的一个相框上。
那是一张有些年头的全家福,拍摄于她八岁生日那天。照片里,粉红色的蛋糕上插着燃烧的彩色蜡烛,烛光映照着三张灿烂无比的笑脸:年轻的徐茜紧紧搂着她,笑容明媚;宋牧阳站在她们身后,一手揽着妻子,一手轻放在宋梨肩头,眼神温和而满足。
小小的宋梨被幸福包裹,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宋梨拿起相框,指腹轻轻摩挲着冰凉的玻璃表面。
这张照片是柏知贺给她拍的。
拍完这张照片没多久,柏知贺的母亲就离开了。她记得那段日子,柏知贺整天抱着还是小奶狗的小白,从清晨哭到深夜,小小的身体蜷缩在门廊下,像一只被遗弃的幼兽。
小白饿得呜呜叫,是她每天偷偷从家里带来羊奶去喂。
柏知贺并没有像大人期望的那样“坚强”或“一夜长大”。他颓废了一个多月,眼神空洞得吓人。
后来,是他那个酗酒的父亲,在又一次醉醺醺的失控中,用皮带和拳头狠狠“教导”了他。柏知贺蜷缩在地上,咬紧牙关不再哭嚎,只有身体因疼痛而剧烈颤抖。就是从那一刻起,有什么东西在柏知贺眼中彻底熄灭了。
那不是成熟,是绝望的妥协——一个孩子发现自己连挣扎的能力都如此渺小,最终只能被现实粗暴地按进泥泞里,用仅有的人生阅历选择沉默和忍受。
宋梨将相框放回原处,指尖微微发凉。
她看着照片中父母毫无阴霾的笑容,眼神渐渐变得坚定而冰冷。她绝对、绝对不要沦落到柏知贺那样的境地。并非看不起柏知贺的坚韧,那甚至让她感到一种残酷的敬意,而是她深知自己没有那样一颗被绝望反复捶打后变得坚硬如铁的心脏。
她害怕那种彻底的失控和坠落。
所以,隐瞒妈妈关于爸爸……那个女人的选择,是正确的。
宋梨在心里再次确认。
这样既能保护妈妈免受伤害,维持她世界里的阳光灿烂,或许……也能让爸爸在愧疚或权衡之下,最终回心转意,把心思重新放回这个摇摇欲坠的家庭上。
这是她唯一能抓住的、脆弱的希望。
徐茜这次回国最重要的任务便是筹备年底的大型个人画展。时间其实还很充裕,但她在家只待了两天,那股骨子里的闲不住劲儿就按捺不住了。
工作室的召唤,阔别已久的朋友圈的邀约,让她很快又投入了忙碌而光鲜的社交漩涡中。
家,仿佛又变回了她长途旅行间隙短暂停泊的驿站。
宋梨对此早已习以为常。
妈妈在与不在,对这个家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偶尔能在晚餐桌上看到她匆匆归来的身影,听她兴致勃勃地讲述工作室的进展或朋友的趣闻,餐盘里的食物往往只动了几口。
家里的空气,似乎又恢复了徐茜回来前那种微妙的、带着距离感的平衡。
大雪停歇后,气温诡异地回升了三度,天空是一种灰蒙蒙的铅色。
天气预报冷酷地提醒,一周后将迎来更大规模的暴风雪。
宋梨今早意外地睡过了头,赶到学校时,第一节课的铃声早已响过许久,校园里一片寂静,只有寒风刮过光秃秃枝丫的呜咽声。
她快步走向教室,在走廊拐角处差点撞上刚下课出来的文老师。文老师扶了扶眼镜,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没什么责备,只是淡淡地说:“宋梨,上课迟到了,下次早点来。”
宋梨点了点头,没有多余的解释或表情,当作回应。她推开教室厚重的门,一股夹杂着空调热风和各种零食气味的浑浊空气扑面而来,让她呼吸一窒。
她一边往里走,一边有些烦躁地解开缠绕在颈间的厚围巾。
就在这时——
“哐当!”
一声刺耳的巨响从教室后方传来,伴随着金属在地上拖曳的刺耳噪音。宋梨循声望去,只见教室后排角落的垃圾桶被踢翻在地,里面的废纸、饮料盒、果皮等秽物倾泻而出,一片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