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
“是吗?”林乲安的声音里带着轻快的雀跃,像只终于找到归巢的鸟雀,朝他飞奔过去。脚下绊了一下,低头才发现鞋带不知何时散开了,在水泥地上拖曳着。她顾不上它,只想更快点跑到他身边。
刚在他面前站定,气息还没喘匀,一只大手就带着熟悉的、不容置疑的力道落在她头顶,毫不客气地揉乱了她早上精心梳理的刘海。
“跑什么。”顾穆的声音低沉,带着点刚睡醒般的微哑,嘴角却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目光扫过她散开的鞋带,“鞋带都不会系了?”
林乲安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脸颊有点发烫,小声嘟囔:“急着见你嘛……”声音越说越小。这近乎直白的话一出口,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心跳猛地漏跳一拍,赶紧低下头假装去系那该死的鞋带,指尖却有点不听使唤地微微发颤。
头顶传来一声极轻的哼笑,像羽毛搔过心尖。顾穆什么也没说,只是安静地看着她笨拙地跟那两根白色带子较劲。周围放学的喧闹声仿佛隔了一层水,变得模糊而遥远。
“好了,”林乲安终于系好一个歪歪扭扭的蝴蝶结,站起身,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自然,“我们去拿小猫吗?”眼睛亮晶晶地望向他,满心都是那个在陶泥转盘上诞生的、歪歪扭扭的“小猫”陶坯。那是他们一起做的,独一无二。
“嗯。”他应了一声,拉开车门,动作干脆利落,“顺便…带你去个地方。”
“哪里?”林乲安好奇地钻进副驾驶,安全带扣上的清脆声响在安静的车厢里格外清晰。
“去了就知道。”顾穆发动车子,黑色G63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汇入傍晚的车流。他卖了个关子,侧脸的线条在车窗外流动的光影里显得格外清晰,下颌绷紧,带着点说不出的神秘感。
车子最终停在那家熟悉的陶瓷店外。暮色温柔,暖黄的灯光从落地窗透出来,像一块巨大的、诱人的蜂蜜蛋糕。
刚推开门,风铃叮咚作响。空气里弥漫着熟悉的湿润陶土气息、釉彩的微酸和窑炉特有的干燥暖意。老板是个笑眯眯的中年男人,看到他们立刻热情地招呼:“来啦?刚出窑,东西都给你们包好了,等着啊!”
很快,两个用牛皮纸仔细包裹、系着麻绳的小盒子放在了玻璃柜台上。林乲安迫不及待地解开属于她的那个,小心翼翼地揭开层层柔软的包装纸。心跳在胸腔里擂鼓。
她的小猫终于出现在眼前。窑火赋予了它温润的光泽,不再是当初湿漉漉的灰褐色,而是呈现出一种柔和的米白。虽然形状依旧带着手工的拙朴,歪着圆滚滚的脑袋,两只耳朵一大一小,尾巴也短得可爱,但那份笨拙的憨态,此刻却无比清晰地传递出来。林乲安的指尖抚过它微凉光滑的脊背,一种奇异的满足感悄悄涨满心口。
“我的小猫!”她忍不住把它捧起来,献宝似的举到顾穆眼前,眼睛笑得弯弯,“看!烧出来好看多了,对吧?”
顾穆的目光从他自己那个尚未拆开的盒子上移开,落在她掌心的小猫上。他伸出手指,很轻地碰了碰小猫圆圆的鼻子,动作带着一种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翼翼。
“嗯。”他应了一声,目光柔和下来,嘴角牵起一个很浅但真实的弧度,“傻乎乎的,像你。”
“才不像!”林乲安立刻反驳,却忍不住又把小猫凑近了些,爱不释手地摩挲着它的小耳朵。
“顾穆?你也在这?”
一个清亮的女声带着点刻意拔高的惊讶,突兀地插了进来,打破了这份小小的温馨。林乲安抬头,看到童依挽着一个穿着时髦的女生站在几步开外。童依今天化了更精致的妆,眼线微微上挑,穿着一条贴身的亮片短裙,目光先是落在顾穆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灼热和探究,随即像冰冷的探针一样,滑到了林乲安脸上,最后定格在她手中那只稚拙的陶瓷小猫上。一丝混合着不屑和嘲弄的笑意浮现在她涂着鲜艳口红的嘴角。
“哟,”童依的红唇弯起一个刻薄的弧度,踩着细高跟走近两步,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得刺耳,“林乲安小朋友,来取你的‘大作’了?”她刻意加重了“小朋友”和“大作”几个字,眼神像打量一件劣质的玩具,“这捏的……是只发育不良的土狗?”
她身边的女生配合地发出一阵短促的嗤笑。
一股热血猛地冲上林乲安的头顶,脸颊瞬间滚烫。她攥紧了手里的小猫,它微凉的触感此刻却像烙铁。指尖用力到发白,嘴唇动了动,想反驳,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只发出一点含糊的气音。
“童依。”顾穆的声音不高,甚至没什么明显的起伏,却像一块冰冷的铁骤然砸进这黏腻的空气里。
他原本随意搭在柜台上的手放了下来,身体微微转向她,动作不大,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他没看林乲安,目光像淬了寒冰的刀锋,直直刺向童依。
“嘴巴放干净点。”他一字一顿,声音沉得如同浸在深潭里的石头,砸在地上带着沉闷的回响。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有眼底深处翻涌着冰冷慑人的戾气,浓重得几乎要溢出来。
陶瓷店里暖黄的灯光落在他身上,却驱不散他周身骤然降临的低气压。空气仿佛凝固了,连老板收拾东西的窸窣声都消失了。童依脸上那点虚假的笑意瞬间僵住,像一张劣质的面具裂开了缝隙,血色一点点褪去,变得有些苍白。她身旁那个原本还在嗤笑的女生也立刻噤声,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眼神里透出惊惶。
童依涂着精致指甲油的手指用力掐住了自己昂贵手包的带子,指节泛白。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来维持她那摇摇欲坠的体面,但在顾穆那毫无温度、仿佛能穿透人心的目光逼视下,终究一个字也没能挤出来。那眼神里的警告太赤裸,太冰冷,让她清楚地意识到,再多说一个字,后果绝对不是她能承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