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今天被齐灏照顾得太好,又被问了与男朋友相处的问题,她第一次将两个人联系在了一起,虽然不露脸,但景页的性格实在太好了,字里行间都有阳光的温暖味道,从不反驳、从不质疑、从不约束,也从来不需要她解释。齐灏……周到是真、贴心也是真,就是说话和做事方式里透着骨子里的霸道,还有就是……太年轻。
明明两个搭不上边的人,甘歆意外觉得还挺搭的。
如果互相认识一下的话,应该能成为挺好的朋友吧。
想什么呢……她自己都不认识景页。
她莫名地伸出手,将自己视线范围内齐灏的脑袋用手遮住,视线从他的下颚线向下看,视线掠过喉结、领口,他的肩膀好像也没比景页的窄多少,接着就是黑色外套了,偏偏他今天的外套是那种特意偏大的茧型,甘歆根本看不出齐灏的真实身材,只有之前那次因为胃疼,记忆模糊中只知道这人远比看起来更精壮一些。
视线滑落到齐灏腰腹的时候,甘歆自己吓了一跳,干什么呢这是,趁着人家小男生睡着了所以肆无忌惮偷看吗,甚至还在思考他的身材?天呢,她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
还是积点德吧,人家才20岁。
后续的车程乏善可陈,五点多的时候进了县里,停在一家门面看起来比较大的饭店门口,下车的时候,甘歆看着这辆已经沾染上不少尘土的库里南,有点心疼。
“吃饭?”她可算学聪明了,主动对着齐灏眨眼睛。
“嗯,先进去吧,简单吃点,”齐灏转头问了司机,“一起?”
“不了少爷,我媳妇刚给我电话没接着,我回个电话去正好,旁边吃碗面就行。”
司机小哥笑得真诚,齐灏也随他去,“等着东西放过去就回吧,今天辛苦了。”
“后半路还是我来开吧,或者我跟车也行,换别人我不放心。”
“不用,没事,”齐灏话淡,意思却不容拒绝,“村路你也不熟悉,早点回去吧。”
“……好的,谢谢少爷。”
进了饭店,服务员直接将他们往包房里面引,一间看起来能坐十个人的包房,大玻璃转桌上只有一面扇形上放着几个菜和一大碗米饭。
“提前打过招呼了吧?”甘歆对着齐灏笑笑,“不然就给你整这几个菜?”
“你不是不爱浪费么?”
甘歆眨了眨眼睛,不知道回什么,于是闭了嘴。
这里的饭菜偏咸偏辣,甘歆有些吃不惯,尤其螺丝尖椒,辣得她嘴都有些合不上了,一个劲地向外吐着,红红的舌尖从湿濡濡的两片唇冒出来,连鼻翼都被呛得有些红,喝了好几口汤都没觉得好到哪儿去,汤咸得让辣感更严重了。
齐灏吃了一半,出去了,回来的时候带了瓶甜牛奶饮品,放到了甘歆的手边,还已经拧开了盖子插上了吸管,“刚坐下怎么不说。”
“……你的一片心意,”甘歆说话都有些不利索,“总不好辜负。”
“那也比你吃不了强,下点饺子行吗?”
“但是菜浪费了。”
齐灏看了她一眼,甘歆以为他要发脾气或者说难听的话,却没想到他却柔声说,“大堂里有几个工人只点了蔬菜,没动过的这几个我请老板娘去问问他们愿不愿意接受,动过的这两个我吃,好不好?”
甘歆以为自己听错了,看向齐灏的眼神都有些躲闪,刚刚的那句她承认有些故意为难的成分,却没想到齐灏竟然是这个反应。
他在哄我?
甘歆有点头疼。
荠菜饺子上来的时候这点头疼就不见了,她问服务员要了一碟香醋,又贼兮兮地看向齐灏,“你吃吗?”
“店里就剩这几个了,你吃吧,”齐灏的嘴角好像有笑意,眼神在包房里夸张的水晶吊灯下也愈发温柔,“要不要来瓣儿蒜啊?”
甘歆连忙摆手,“不用不用,这样就很满足了。”
天知道她有多喜欢吃荠菜饺子,这种只出现在冬春的野菜,和肉糜混在一起后的清冽香气,再通过香醋的浸润后,刺激与清淡的味道混合,在舌尖温润绵长。
奶奶未过世时,总是成斤成斤地包饺子,总打电话叫甘歆去拿,即使她已经上班了,还偷偷给她塞零花钱,让她在外头别受委屈,反正奶奶在,饿不着她。
她低估了激素对女性的影响力,转念又想到奶奶已经过世了五年,鼻子不禁有点发酸,前三年还会每年去墓地上看看,后来这两年几乎都忙得记不起这件事了。
吸鼻子的声音不太明显,齐灏转了转台面,让纸巾对着甘歆。
他话里的逗笑的意味太明显、太假,连语气听起来还有点生硬,“不是没吃蒜,怎么还辣成这样?”
甘歆“噗”地一声笑了出来,抽了张纸不着痕迹地沾了沾眼角,又擤了擤鼻子,转头过去看齐灏,眼睛亮晶晶的,故意嗔怪他,“你好烦哦。”
这次齐灏笑得很明显,两边嘴角都抬出了好看的弧度,眼尾都微微弯了下来,光打下来的眼睫毛阴影更明显了,照得他一双眼睛更加深邃。
从县城的饭店到到北泽村还有四十分钟车程,库里南已经换成了哈弗H6,司机小哥也从挺括的西装变成了随意的夹克衫,车牌的数字都不一样,没有之前的999扎眼,车里也不再安静,放着些脍炙人的金曲改编DJ版,连坐在身边的齐灏,整个人都柔软了下来。
村路狭窄,又没什么灯,只有前方表盘和小小屏幕上发出的光映在各自的脸上,这一路有些颠簸,齐灏手长腿长,甘歆难免碰上,一开始还有些刻意挪开,见齐灏一点也没躲闪的意思,她索性也放开了。
太刻意的话,弄得好像她心里有鬼一样。
他们一路上闲聊了些和工作无关的内容,F大灌风的双子楼、沿街但没什么人去的小游园、藏在最北边的校史馆,还有东门对面那家隐藏在小区里的西餐厅。
记忆高度重合,好像与十五年前她刚进学校时相差无几,他们站在时间线的两端,甘歆遥望过去,齐灏看向未来,一个成熟、一个年轻,她怀念,他憧憬。
眸子里的光亮碰撞到到一起,是甘歆先回避。
齐灏也低下头,无声地呼出了一口气,右手的拇指与食指无意识地互相拈弄着,像是要把已经悸动到胸腔共振的心脏压回原位。
他也有回忆。
他记得,寄宿在市郊的那五年,掺着203奶奶包的荠菜饺子味道。
还有会摸着他的脑袋,叫他长睫毛弟弟的漂亮姐姐。
他又花了五年才弄明白,这种挥之不去的思绪,应该叫做喜欢。
十七岁那年,他从目空一切自堕凡尘,轻松利用了自己的天赋,只为了十八岁那年,能够踏进她曾经出现过的地方。
过去,世界对齐灏来说,都触手可及。
心里有了欢喜,时间空间都成了距离。
藏着的爱慕难以消化,他就有了耐心与城府。
他从来不是等待上天巧合施舍的小狗,而是环伺猎物的狼。
很难,但并非毫无可能。
他用自己做诱饵,欲将她捕获。
她现在,就坐在自己的身边。
下午甘歆凝视自己的时候,他紧张得藏在袖口里的右手都微微颤抖。
害怕她看出来,又希望她看出来,能够给他一个机会,倾诉出心底里最直白的爱恋。
村委的人意外地靠谱,将他们安排在一个独居的大娘家,自建房的二楼,有两个宽阔的卧室,还各自带独立卫浴,司机小哥住在一楼的客卧。
甘歆的箱子是齐灏拎上去的,放到她房门口的时候没立即走,连箱子的把手都没松开。
齐灏的眼神太过直白,可又因为他是齐灏,甘歆才觉得自以为的是错觉,她心里莫名打起了鼓点,咚咚咚地震得耳膜都疼,还有些发慌。
“你真的有男朋友吗?”
她还没来得及答,齐灏又跟了一句,“说实话。”
甘歆抿了个唇,想敷衍过去,齐灏依旧没松开她的箱子。
“你不说我也能查,但我不想。”
她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唾沫,正准备肯定回答。
齐灏又插了一句,“别骗我。”
甘歆吸了口气,坦然答道:“没有。”
“那我可以喜欢你吗?”
紧接着又是一句,“别急着回答。”
他终于松开了甘歆行李箱的把手,上面隐隐能看见些水痕。
“先让我追你一阵,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