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一下,席檐的耳朵几乎是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而原本格外嚣张的架势也变得安分起来。就像是突然被人用什么堵住嘴一样,对于这种行为,席檐还是会害羞的。于是他把头埋进了祁庭的胸口。
祁庭被他的动作逗笑,一只手搂住人的腰,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席檐的背。看了一会儿席檐浓密的黑发,偶尔突然来了兴趣轻轻吹一下,看着头发自然分开,然后继续看着席檐的发顶,好久,才把目光移向窗外。
他们从天亮打游戏到天黑,房间里依旧没有开一盏灯,只有没有关掉的电视亮着荧荧光,将这一处勉强照亮。
席檐安静的趴在祁庭的身上听着他的心跳。祁庭搂着席檐,一边一下一下摸着他的背,一边看向外面。很快,原先游戏带来的激情也在一点点褪去,他们开始享受这片刻的宁静。或许是这样的宁静太过来之不易,没有人想出声打破。
“你还记得那天早上和我说的话吗?”
良久的安静后,是祁庭最先开了口,他没有停下抚摸的动作,轻声道:“你说,我要离开的时候,能不能提前告诉你。”
尽管已经早有预感,但在听见这句话时,席檐浑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冷了下来。
虚妄漂亮的海水在沙滩上翩然起舞,却在退潮后,露出了荒芜的内里。
席檐在舍不得的事情上,总是会给自己编织一个看似美好的未来,可是有些事情在结局没有撕扯开之前,看似美好的场景叫自欺欺人。
贪心的席檐知道自己要面对血淋淋的现实了,可是面对这样近乎告别的场景,他却连一句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或许是情绪还没有被宣泄出来,又或者是别的原因。好久,席檐才说一句看似很平静的话:“结果都出来了吗?”
“嗯,都出来了。”
席檐克制着自己一天没有看手机,但是在早上醒来的时候,祁庭看了。祁庭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只是慢了一些:“我收到消息,王楷没有救活,在凌晨四点半停止了呼吸。王勋被指认造谣污蔑被拘留十五天,但是有律师帮忙和谈,所以时间改成七天。王栋已经送到看守所,等检察院查完全部证据,就能进行起诉判刑了,大概率是死刑。”
祁庭说:“我挺满意的。”
“我以前很喜欢这种时候,外面的天是黑的,房间里也不开灯。不用思考着如何当一个正常的人,我在这里可以变回我原本的样子。”
又是一阵沉默,像是在思考该如何和人吐露心声,但是祁庭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经验了,所以当开口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总是有些别扭,但好在说出第一句话后,就会好很多:“我经常会在一个人的时候想想以前的事情,想想一切都没发生之前,和父母在一起时候的快乐生活,想着想着,我就会回到现实,然后我就觉得我快疯了。”
吐露心声是真,但另有目的也是真,说完后,他像是总结陈词般说:“所以,人要一直朝前走,永远不要回头。”
席檐早在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他趴在祁庭的身上,抬起头,眼泪像是怎么也流不尽一样看着祁庭。祁庭发出一声轻叹,抬手抹去席檐脸上的眼泪,可是越抹眼泪就越多。
席檐知道祁庭想死,从祁庭把他带去公司的那天他就知道了。生活在复仇里的人是很脆弱的,祁庭从来都没有骗过他,就像他说的那句。我停不下来的,从七岁开始,我的执念就是复仇。祁庭大仇得报,占据他整个人生的复仇离开后,就只剩下一片空旷。
当只剩下一副躯壳的时候,人想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席檐真的很想再一次发出自私的请求,问他,能不能为了自己活下去。
可是他的心告诉他。
太苦了,他舍不得。
于是席檐用很轻的声音,很茫然的目光,像是求助一般问他:“人是不是只能向前看?”
祁庭似乎想用笑来缓解一下情绪,可是他怎么也笑不出来,只能用嘴碰碰席檐的额头,用肯定的话说:“人只能向前看。”
被堵住无法宣泄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出口,无声的眼泪变成了痛苦的哭声,那是席檐二十几年的人生里,第一次像个孩子一样痛哭出声,撕心裂肺。
再之后发生了什么,席檐就记不清了,他只记得自己后来哭的很厉害,后来哭累了,恍惚间,像是被人抱着回了房间,只是在离开之前,那个人依旧克制着只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不逾矩,也不隐藏自己很深很深的爱。
只是他坍塌成了废墟,又在废墟之上建立仇恨,可是如今的废墟已经摇摇欲坠,后来滋生出的爱便难以悬挂。
于是只能这样,浅尝即止。
等席檐第二天再醒来的时候,外面一片安静。
昨晚发生的一切慢慢回归脑海中,他木楞的盯着天花板,好久之后才起身,慢吞吞朝着旁边的房间走去。
推开门。
祁庭静静躺在床上,床头柜上放着是一瓶已经被吃空了的安眠药。
会接住他眼泪的人已经不在了。
席檐握着门把手静静站在门口,平静的脸上是他无声的崩溃。
从这一天开始,他永失所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