咵嚓——
山壁方向传来异响,紧接着,咚!
有东西重重砸落在地面。
很难形容那是怎样的声音,或许是肉|体碾碎时的哀鸣,可不论如何,这些人对死亡习以为常,只是提高了戒备。
队伍里立刻有人冒雨眺望崖上,也有人朝着那坠落的尸体走去。
是了,理应是尸体。
自那么高的地方坠落,活人也定要成为死人。
在迅速围过来戒备的队伍里,中年太监感觉太子似乎朝着那个方向淡淡看了一眼。
仅仅只是一眼。
靴子踩在泥泞里,溅起水花。
起初只是试探的一步,紧接着仿佛确认了什么又是一步,顷刻暴雨便浇透了他的衣裳。
闻人晏的速度快得像一阵风。
中年太监瞪大了眼,紧接着看着那个本该死去的人,却又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他失声道:“殿下!”
别说是他,其他护卫也随之而动。
迎着雨,闻人晏看清楚了少年的脸。
站起来似乎耗费了他最后一丝力气,几个呼吸间又软倒了下去。
闻人晏动作敏捷地抱住少年,将他湿漉漉的脑袋按进自己的颈窝,失去意识的身体就那样顺从地依偎进怀里,如同柔弱稚嫩的雀鸟。
咚——
咚咚——
许久,闻人晏终于透过他们紧贴的身躯,听见了少年单薄胸膛里的跳动声。
微弱,但顽强地跳动着。
闻人晏用力按着少年的背脊,仿佛要将人揉到身体里去。力气之大,宛若要拗断这脆弱的脊梁。
活的。
不是幻觉。
更不是一夜夜的幻象。
闻人晏眼底透着歇斯底里的兴奋,漂亮的脸庞红艳起来,如同涂抹了浓厚的胭脂。
一瞬间,石像仿若又活转了过来。
原本寂静的车队也随之而动,擅长外伤的江太医被提了出来,战战兢兢为这坠崖的少年疗伤。
可奇怪的是,除却摔断的脚腕外,这少年身上只有一些擦伤,这堪称是一个奇迹。
最中间的营帐内,任德秋和卢诩两人眉来眼去。这两人都是跟在闻人晏身旁最久的太监,可从未见过太子对谁这般在意。
待太医离去后,闻人晏便坐在边上,一双黑瞳直勾勾地盯着床上的少年。
一直,一直。
过去几个时辰,姿势仍不曾变过。
“殿下,奴婢且去为这位小郎君准备多一辆马车?”卢诩顶着任德秋敬佩的目光,躬身说道,“再备些合适的衣裳。”
闻人晏随意地说道:“他可以用孤的。”
卢诩微愣,垂下眼:“如此荣宠,小郎君醒来若是知道,当是感恩戴德。”
“莫要话里有话。”到这时候,闻人晏方才施舍了个眼神给卢诩,“有何不妥?”
男人冷漠的眼神没有丝毫的活力,就像是死寂的深潭,又或是早就死去的山谷,俊美漂亮的外表下只是一头冷酷淡漠的恶鬼。
“是他自己来寻孤。”
卢诩和任德秋跟随他多年,自然从太子这看似冷淡到极致的话语里觉察到了无比的危险,那种澎湃的、难以遏制的兴奋,着实叫人毛骨悚然。
卢诩:“这位若真是奚家那位小郎君,奴婢依稀记得在奚家出事前,尝有交友遍京城的说法。奴婢只是担心……”
他后续担心的话还未说完——譬如奚幼安的出现或许代表着危险——便听到太子的嗓音缓而平地响起,“你方才说,他的朋友遍京城?”
任德秋及时上前,轻声细语地将奚幼安的一些事情一五一十说了。
奚幼安从前在京城也有些名气,认识他的人的确不少。
端看太子待奚幼安的态度,说不得他们从前是认识的,可为何又不知奚幼安过去的种种?
此事看着蹊跷,而卢诩与任德秋都不敢去触及。
不知怎的,卢诩打了个寒颤。
此刻的殿下看着比先前还要危险可怖。
“啊……原来如此。”闻人晏喃喃,他慢慢地笑起来,哪怕是笑容里充斥着死气,“卢诩,你说得不错。”
他轻轻地说着。
像是恶鬼在耳语轻喃。
“孤想知道,什么都不知道的他在得知真相的时候,会是什么模样?”
会哭,会害怕,会躲起来吗?
一想到奚幼安掉眼泪的模样,浮现在闻人晏心头的不是心疼,反而是另一种暴虐的破坏欲。
是呀,得先忍耐。
足够的时间,能酿出更纯美的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