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一起去瑞城。此番我来本就是为了找你的,主子的意思也是让我来保护你。”
“保护我?我这身手还稀得你保护?”
北林听到这话,想到了一直跟在沈溟身边相貌格外水灵的丁越,笑道:“是不需要,那是主子不知道你已经觅得了一个好护卫。”
“……”
“这次军粮的事牵涉甚广,自从主子提出换仓拨粮之后,观澜仓尤其成为旋涡中心,邢柏年只是别人拿来把水搅浑的棋子,蔚王肯定自不必说,只怕背后还有暗藏的多股势力掺杂其中。”
沈溟终于正经起来,“刑柏年是棋子,却不见得十分听话,只怕他知道自己被放弃了,为谋生路,会不计后果。我觉得那土匪没说谎,瑞城海域附近真的有一拨人在等着接应他们。”
“但是他们背后的人也十分谨慎,没有把具体接应的位置告知,只说天亮之前,以火把为信,且没说具体时辰,而是说待他们行驶至瑞城附近,自会看到火光信号。”
沈溟甩了甩外袍的宽袖,把手背在身后,飒然道:“问是问不出的,我早就猜到了,所以我一定要去看看。但是军粮不能耽搁,多耽误变数就越多。”
北林心中已经猜测到沈溟的计划,此刻仍想再确认一遍,“所以你打算让姜南阗那小子先把粮运出去?”
沈溟见姜南阗的时候并没有当众把计划和盘托出,毕竟调令下达之前私动军粮,是大罪,面对北林,他不必隐瞒,“军粮即刻就动,比放在坞城安全,再说我打着赈灾的旗号掩人耳目,谁知道姜南阗早于调令之前就运出了粮食。况且邢柏年已经把坞城的水搅混了,届时就算有人质疑,就说那粮食是邢柏年派人抢出来的。”
北林沉吟片刻,终于点了头,“只是太冒险了,而且,你才第一次见姜家大公子,怎么就那敢让他做?”
“是有点冒险,但是经此一事我觉得这小子可行。不过他还年轻,没有经验,也为了确保他没有任何闪失,我需要你跟着他。”
北林无奈,略带幽怨,喃喃了句:“为何你和我主子一样,姜家人给你们喝什么迷魂汤了,帮忙就算了,总是将自己置于险境。”
“这次巡视灾情,我觉得姜长鹰是个值得敬重的人。姜南阗我不必说,看得出来你也很欣赏那孩子。你也不希望姜大公子有任何闪失吧,否则,你怎么会去船舱救他?”
北林不争辩,只是说:“那你呢?瑞城私港的事情在意料之外,你去了,万一有危险怎么办?”
“我赌瑞城不会有事,只是个接应点而已,即便抓不到人,我也得弄清楚瑞城何时开了个私港,大程江南只有观澜港这一个海上港口,开设私港可不是小事,必须查明白他们究竟在瑞城哪里停船靠岸?不过你说得也对,危险可能也是有的。”沈溟皱眉思索着,说:“那我……带个护卫吧,要不就从季鹰军里面选一个?”
“季鹰军?”
“对啊,你说丁越怎么样,别看他年纪不大,但是人家可是姜长鹰府长大的,季鹰军斥候出身,上过战场,还是姜长鹰的近卫,保护我,绰绰有余啊。”
北林眼神从疑惑转为鄙睨,盯着沈溟冷冷道:“别装了,沈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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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既白之际,沈溟策马奔向瑞城。
同时刻,永益朝堂,司礼监邱公公站在金殿之上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朕膺昊天眷命,资耆硕弼元良,咨尔内阁次辅乔广陵,器识渊邃,勤恪可嘉。昔赞枢机,夙著经纶之效;今承鼎铉,宜隆太子太师之崇。此后罢参机务,专侍东宫讲幄。凡朝政得失,仍许条陈所见,以备咨询;至若章奏票拟、部院会议诸事,毋庸与议。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大程新立四皇子楚琮瞻为太子,内阁次辅乔广陵任太师,其子乔矜为太子伴读。这也意味着,乔广陵从此要退出内阁,不再拥有朝政诸事的决策票拟职权。
周岑刚在璃王府竹溪舍坐定,楚恒就把储君新立、乔广陵新任太师的事拿出来说了。“老实说,四皇子成为东宫储君倒是不令人意外,但这太师之位,我本以为应该属于周大人。”
“教习东宫的重任不是我一个寒门爬上来的人能够轻易胜任的,乔太师毕竟是太子的亲舅舅,合妃的亲弟弟,更何况,乔家书香世家,乃天下学子文臣心中楷模,乔大人来教引太子,再适合不过。我周某人还没有不自量力到这种地步。”
楚恒轻笑,“周大人不必自谦太过,您乃陛下御属谋臣,是陛下心腹。皇兄陛下当年有多看重你,朝堂之上谁人不知?”楚恒撩开临窗的纱帘,看向水中央空荡荡的八角亭,“不过周大人肯定也不想退出内阁吧。”
周岑轻抚了一把鬓边长髯,轻笑反问:“那是否,这样的结果也随了璃往殿下的意呢?”
“乔广陵在内阁期间,散漫无度,奈何晁阁老看重他,保他在内阁次辅之位行走七年,如今他退出内阁,去做个教书先生,倒是很适合他。”楚恒回身坐定,给周岑杯中添水,“往后内阁有阁老坐镇,又有周次辅从旁把控,想必朝中诸多事情,都更加顺风顺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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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溟到瑞城已是两日后。
“卑职宋露参见御史大人。”瑞城知尹府内外,一直留守瑞城的宋露匆忙叩首迎接沈溟。
“江南布政史陆谦袁可在府内?”
宋露惊讶沈溟居然知道陆谦袁已经来到了瑞城,一时愣住。沈溟侧目看向他,宋露立即道:“布政史去三营公所查看灾情支出和用兵记录了,估计至晚方归。”
“待他归来,就说今夜知尹府内见我。”
沈溟马不停蹄,直往瑞城东海边去。一直跟随的丁越夹了夹马腹追齐沈溟,“大人,您不歇息吗?”
“你累了?”
丁越担心的说:“您病体初愈,这样下去,恐怕伤身,大人要不稍作歇息,过了午时我再陪您去。”
沈溟紧了紧缰绳,放慢了速度。心想这傻小子陪着自己奔波了这么久,也是该放他歇息了。于是说:“你别跟着我了,去知尹府内等陆大人回来。”
“……等陆大人?”丁越想不通为什么要等陆大人,还在喃喃之时,沈溟已经扬鞭兀自走了。
瑞城东侧外一眼望去倒是与平常无异,沈溟招呼跟随的将士问道:“船只靠岸停泊,一般需要什么样的位置?”
“回御史大人,属下只知道观澜港水深浪也不急,岸线向陆地迂回,还是背风的。”
沈溟知道该将士应该对海域不是很熟悉,但是回答却很谨慎,心里赞了句“不愧是姜长鹰的兵。”
自瑞城东侧循着海岸线一直往南,并未看到适合登岸的港口。“或许瑞城并没有登岸之所,接头点只是在海上?但是船停在海上接头不太可能……”就在沈溟揣度的时候,一伙人聚在海边。待见沈溟等人靠近,这帮人佯装三三两两的散去。
不对劲!
沈溟直觉这帮人不是附近渔民,于是催动马走了过去,边上的季鹰军明白沈溟的用意,左右立即都驭马上前,走在沈溟前头。
“老乡——”赶在前面的将士朝那群人喊道:“你们知道附近海域哪里可以停船?”不料此话一出,本就的散开的人更加快脚步,看样子是要逃走了。
追!不用沈溟下令,边上的将士都已经奋起直追,两条腿哪里跑得过马匹,本来这帮人只能等着束手就擒,现在看架势倒像人人身上都背负了弥天血案,一个个跑得贼快。短暂追赶之后,沈溟突然就想到了什么。
“停下,勿追!”
说话间已经来不及,跑在前面的季鹰军全数跌入早就挖好的坑内……坑内盛着海水,和着泥沙使得陷进去的将士难以着力,起身困难,只能徒劳挣扎。逃跑的“渔民”陡然折了回来……
这边沈溟身后的骑兵不再轻举妄动,复返的“渔民”目露凶光,气势汹汹往水坑走去。
深陷水坑的将士眼看凶多吉少,不用猜下一刻即要成为刀俎下的鱼肉。众人心道糟了,倏忽一声嘶鸣,一道人影飞射而出——
海风卷着一捆白浪拍在海岸,裹挟着微微的腥味拂送到人的脸上,扬起的鬓发还未落下,人影已至眼前,恍惚只见青色角袍翻飞,马上之人抽刀一挥,在马足踏地之际,为首的“渔民”手中铁钩掉落,晃了晃便一头栽倒在地。白浪缩回海里,那阵风也短暂的撤了,像吸了口气,蓄力准备吹第二波。
是沈御史!余下的季鹰军在骇然中回神,一向佻达高贵的御史大人遽然变作侠士,狠夹马腹,疾速直冲,在“渔民”折返以泥淖中的将士为人质之前,径直跨过了水坑。
马借着惯性直往前奔出数十丈,其间沈溟又接力砍翻数人,他勒马回身,眉宇间难掩意气。
沈溟在危机时刻先发制人,“渔民”被他这一鼓作气破了阵仗,现下才反应过来,齐刷刷抄家伙和要他拼命。
“渔民”手里的勾爪和鱼叉不再是讨生计的农具,而是索命的利刃。
沈溟轻笑一声,“乌合之众”。正要提刀再战,一股恶心感自胸口涌出。他忍下这股难受,不想在敌人面前露怯,刚下完决心,却在下一刻破罐子破摔,撑着马鞍轻捶胸口,“呕——”
“渔民”们见沈溟露出破绽,还没来得及欣喜,后方乌泱泱马蹄声便压了过来。
“季鹰军?”
是跟随沈溟的人马,没掉进陷阱的那一拨,在沈溟打了个头阵之后也都立即加入战斗。“是季鹰军,人怎么好像变多了?”
“不管那么多,拿下御史,谁还敢轻举妄动。”
“渔民”一边算计着,一边朝还在马上痛苦干呕的沈溟奔去,眼看不足十步,一“渔民”掷出勾爪。布满锐利倒勾的铁爪一旦勾住人身,立马能渗入皮肉,卡在骨头缝里,想挣脱也难。
邦——
一声闷响,铁钩被一道剑锋格挡,偏了准头,执剑者从自己的马上一跃而起,跨坐到沈溟背后。
“丁越!来的正好,快拿下这帮……呕……”
及时赶来的丁越环住沈溟,握住缰绳一拽,向后方奔跑撤退。
“渔民”已经翻盘无望,来不及感叹错失沈溟这条大鱼,就被后方赶来的季鹰军逮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