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将她推进了一个泥淖,她跟自己说,她要爬出来。
糟糕的处境完全不给她任何自怨自艾和痛苦担忧的机会,如果不振作起来,她可能活不过这个晚上。
她伸出黑漆漆的小手,捡起一根小木棍,在地上一笔一画地写起字来。
诸葛、魏、沐、珏、燕,彻,写到这里,她缓缓地皱起了眉头。外面已经黑了下来,别院的丝竹声远远地传了过来,间中还有歌舞靡靡的浪笑。她默默地回想了很久,终于写下了最后一个字:恨。
那人究竟是何人,为何眼中带着无数的恨意,好似冷箭一般,朝着自己袭来。
觥筹交错的大夏皇宫之中,那少年好似失了魂魄一般,青色獠牙面具还带在她的脸上,一众婢女不敢上前,更是不敢去惊动这个冷酷无情的公主。
自从两年前,大夏的八公主重病醒来后便好似换了一个人似的,她眸中带着无数的仇恨。就如同暗夜中被抓伤的野狼,凶狠而又绝情。
平日里,婢女一旦犯错,轻则便要受鞭刑,重则直接被乱箭射杀。
“滚出去,都滚出去!”她将洁白的大氅脱下,冲着一众瑟瑟发抖的婢女怒声吼道。
众人得了主人的话后,便小心翼翼地退下。
一室的灯火通明,好似在嘲笑她的无能,在嘲笑她的一生凄苦。
她轻轻将獠牙的面具取下,露出纯净洁白的面颊,如水的般的容颜跃然于铜镜之上。
以色示人,焉能几时。
她透过铜镜,仿佛看到了那不堪回首的过去,看到众人的轻浮,看到众人的嘲笑,看到了众人的鄙夷。
她恨这里,恨这届的每个人。
包括她的兄长,她的父亲,她的母亲。
“为什么?为什么?”
她泪水滑落唇边,她为自己流,为从前的自己而流。
“为什么这么对我??”她仰头,好似在问天,又好似在问这世间的众人。
她曾经想拥抱这个尘世,却发现她所拥抱的全是长刀长矛。
如今,她不想拥抱这里,她只想毁掉这里,毁掉这里所有人。
她要让燕洵,星儿尝到无穷无尽的痛苦!
她右手抵面,重重的逝去脸上粘黏的晶莹,由于力气过大,鼻翼右侧那处被她狠狠擦拭,已然被红晕沾染。她全然不在意,只是勾唇浅笑,好似暗夜下的幽灵,恐惧而又奸诈。
突然,她的右眼突然猛地跳了一下。她皱起好看的眉头,缓缓地转过头去,向着漆黑的夜色深深地望去。
夜色漆黑,寒鸦高飞,这浑浊丑陋的王朝,已经从里面腐烂了。
旧的一切注定要毁去,让新的秩序在灰烬中重生。
就好似她的出现,绝非偶尔,而是这世间的注定,是必然的存在。
既然无人前来改变,就让她来将它毁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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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周身伤口疼痛欲裂,楚乔还是强迫自己站起身来,围绕着小小的柴房一圈一圈地来回跑动,偶尔停下来用双手揉搓着肌肤,以防冻死在这破烂的柴房里。
三更的更鼓刚刚敲过,一人多高的窗子突然被缓缓顶开,然后,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楚乔一愣,抬头看去,只见来人眼睛明亮,眼神谨慎地在柴房里转了一圈,看到楚乔后,眼里顿时闪过喜悦的神采。他竖起手指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就手脚利落地翻身跃入柴房。
男孩子疾步跑上前来,伸出手臂,一把将楚乔抱在怀里,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却坚定地安慰道:“月儿不怕,五哥来了。”
男孩子很瘦,年龄也不大,不过八九岁的样子,穿着一身土灰色的衣裳,很不合身,越发显得瘦小。他的身量还未长成,只比楚乔高半个头,脸孔的轮廓却透着一股饱经风霜的坚韧。他紧紧地抱着怀里的孩子,不断地拍着她的后背,一遍又一遍
地安慰道:“别害怕,五哥来了。”
不知为何,楚乔的眼眶突然湿了,大滴的泪珠止不住地掉了下来,打湿了男孩子粗糙的衣裳。不知道是这具身体的自发反应还是她自己的真实情绪,在这样一个诡异陌生且寒冷的夜晚,这个弱小却温暖的怀抱实在太珍贵了。
皎洁的月光从微敞的窗子投射进来,照在两个矮小的孩子身上。四下里一片冰冷,唯有胸臆间有那么一丝微小的温暖。男孩子小小的身体像是一座坚韧的山,在这个寒冷的夜晚,即便也会害怕得轻轻颤抖,却仍旧坚定地抱着自己的妹妹,坚强地收紧双臂。
“月儿,饿了吧?”男孩松开了手,伸出黑漆漆的手指小心地擦去楚乔脸上的泪痕,扯出一个好看的笑容,笑眯眯地说道,“你看五哥给你带了什么?”
孩子从背后拿出一个小布包,席地而坐,利落地拆开布包,好闻的饭菜香顿时飘散而出。他抬起头来见楚乔仍旧站着,扬眉疑惑地说道:“坐下啊。”
一个粗瓷大碗,边上的青花已经被磨得失去了颜色,边缘还有几个小小的缺口。满满的一碗粳米饭,上面堆着一些青菜叶子,没有多少油星,散发出的味道却那样香。男孩递过来一双筷子,塞到楚乔的手里,催促道:“快吃。”
楚乔低下头,往嘴里扒了一口饭,嘴里很咸,还有眼泪的味道,嗓子很堵。她机械地嚼着,偶尔轻轻地抽泣一声。
她忽然再次想到了刚刚经历的一切,死里逃生的她,终于要靠自己在这明枪暗箭的世界生存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