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那位夫人病了。
外界是这么说的,人人都知道她病了,却不知她得的什么病,只知道她至此以后不能踏出房门一步,像是见不得光一般。柳家的家主在这段时间放弃了许多工作,常常去玫瑰别馆陪伴她,引得柳家人啧啧赞叹,这位家主真是爱妻如命,两人感情琴瑟和鸣,让外人很是羡慕。
由于柳夫人生病的缘故,柳权不能留在玫瑰别馆了。柳廉再度回到国外上学,此时只有柳权独自一人,而柳家主亲自过来接柳权进本宅,得到了他的强烈抗议。
“我不想住在那里!”柳权的手腕被男人死死钳住,但他仍然在挣扎,“我走了,mommy就一个人了,姐姐也不在,mommy会害怕的!”
“你叫你母亲什么?”男人皱眉,“都是谁在教你这些东西?”
柳权并不明白男人脸上的神色意味着什么,他只是在做他想做的任何事,也并没有伤害任何人,但身边仆佣在那一瞬间脸上露出了惊恐的神情,却让他更加害怕,想要挣脱这个男人的掌控。
一开始柳家主对他的挣扎还视若无睹,随着时间的推移,男人修养极好的脸上逐渐出现一丝裂痕,一旁的仆佣看出来男人的神色不对,急忙上前帮忙钳制住柳权,柳权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嘴就被管家的手死死捂住了。他下意识看向对方,而管家只是冲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或许让柳廉去国外留学是正确的决策。现在的柳权完全不懂反抗的方法,整个世界于他而言忽然变得陌生起来,以往的语言和经验统统化为泡影,他好像一夜之间从玫瑰别馆中走了出来,来到了一个更加黯淡的世界里。
车辆缓缓启动,驶入灰白的雾气里。坐在后座的柳权仍然不死心地看向车窗外,隐约好像在玫瑰别馆的阁楼上看到了母亲的影子,以及那一双没有任何情绪的眸子。
来到本宅的柳权获得了更大的房间,更多的仆从,每天吃的食物也从温馨的热气腾腾变作了冷冰冰的高级料理。在一次饭桌上,柳家家主轻描淡写地问及了柳权的学校,在得到答案后,这个向来优雅的男人难得皱了皱眉,说:“怎么能让少爷去上那种学校?”
“是我们的失误!”被问到的人瞬间点头哈腰,“明天我们就会为小少爷办转学手续。”
“我不想转学。”柳权出声了,“我的朋友都在这所学校里。”
“你不需要那些低级的朋友。”男人说,“你在这里,比之前在别馆里的生活不知道好上了多少,等你交到了新朋友,你就知道什么才是朋友了。”
“可是我在这里也没觉得过得有多好。”柳权小声嘀咕着。
柳家的人动作很快,第二天天刚亮,柳权迷迷糊糊从床上起来,就被仆人一脸喜意地告知:“小少爷,你今天要去新学校,交新朋友了!”
柳权这次并没有再挣扎,或许此刻的他已经无师自通了这个世界的某些规则,明白自己的任何反抗在男人面前都无济于事,现在他来到了新的世界,男人就是他的新规则。
散发着冷香的豪车缓缓驶来,载着他在一幢白色大理石的建筑前停下。柳权望向这白色的坚固笼子,隐隐约约间好像在里头看到无数双眼睛,正在以一种冷峻的目光审视着他,让他觉得害怕。
似乎是为了彰显他是柳家重要的小少爷,男人也亲自来送他了,临下车前,男人将他胸口的领结解下,道:“现在这样的冒牌货,你不必再用了。”说完,他从准备好的缎面礼盒里拿出一条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领带:“这才是符合你身份的东西。”
“可是那条是mommy给我……”柳权还想辩驳什么,却被男人打断了。
“这里没有你的mommy,我是你的父亲,而池鸢是你的母亲。”男人沉声道。
看了男人好一会儿,柳权才不情不愿地从唇齿间吐出两个字:“……父亲。”
难得的暑假到了。清晨,柳权便听到了汽车的鸣笛声,他睁开眼前看向窗外,只见柳廉靠在车前,拎着行李箱,对他露出一个笑脸。
几乎要从楼梯上滚下去,柳权急切地跑到门口,一进门就和柳廉扑了个满怀。柳廉揉搓着他的头发,笑道:“想我了吗?”
“唔。”柳权没有回答,而是迅速地收手站好了,脸上的神情有些局促。这一切柳廉都看在眼里,但她只是拍了拍柳权的脸颊,一年不见,他的脸颊肉已经褪下了,像是渐渐从美玉中显现出来杰作的轮廓,现在仅仅只能看到一点俊秀的影子。
晚饭还是各式冷盘。佣人在上菜的时候,详细地介绍了每一道菜的用料来源。柳权听不懂那些地名,只知道大部分都是他这辈子都不会去的地方,而口中食物横冲直撞的腥味则被它们描述为新鲜与馥郁的香气。
与待了一年仍旧不适应的柳权不同,柳廉拿起刀叉,便很娴熟地切开食物,并且对什么肉类搭配什么红酒了如指掌,一旁的柳权看在眼里,眼圈都不由得红了起来。
“你吃饭的时候为什么一直看着我?”饭后,柳廉叫来柳权问道。
“我在想,你这么习惯这些,你在国外一定也过得很辛苦吧。”柳权哽咽道,“但我都不知道,还一直嚷嚷着要跟你一起去国外。”
“国外也不是只有坏处呀!”柳廉见状蹲下,无奈地说,“有各种颜色的海,不同叫声的鸟,你还能抓到巴掌那么大的虫子呢。”
“真的?”柳权半信半疑道。
“你到时候去了就知道了。”柳廉信誓旦旦。
因为柳廉回来了,姐弟俩久违地被带去了玫瑰别馆,去见两人许久未见的母亲。一路上柳权都难掩期待,寻常那张跟着柳廉一起装成熟的脸上都藏不住。但下了车后,他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玫瑰还是一如既往地盛放着,母亲也衣着整洁地在门口迎接它们,脸上依然带着如沐春风的微笑,根本看不出来她得了什么病。一切都照旧如故……但就是有什么不对劲!柳权握紧了自己的拳头,注意到柳廉的神情也同样不对劲。她的脸上虽然依旧带着礼节性的微笑,但柳权知道,她在母亲前绝不可能是这副模样的。
久违的,他觉得自己再次成为了局外人,但此次却与之前有这微妙的不同。
夜里,他被激烈的争吵声吵醒,正想前去看看什么情况,就看见穿着睡衣的柳廉站在他的卧室门前,对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母亲好像和父亲吵架了。”柳权小声说。
“嗯。”柳廉点头,但却并没有说更多。看着这样的柳廉,柳权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他下意识捏住了柳廉的衣角,说:“不会有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