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喝吧。”

言安冰接过女人递来的热饮。女人第一眼就看出来言安冰的状态不好，特地折回便利店给他买了热饮，而言安冰也不知怎么的，或许是因为对方长得太像柳权了，甚至身上那若有若无的冷香都很相似，让他不知不觉间就放下了对陌生人应有的戒心，在一个冬日的夜晚里，借着路灯昏暗的光，与偶然遇见的路人开始攀谈起来。

“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吗？”女人先开门见山。言安冰闻言有些犹豫，都说人们最常在不会再次遇见的陌生人前卸下心防，但由于言安冰作为艺人的特殊身份，他并不知道对一个陌生人来说，可以说出多少自己的事情。

“你看起来很戒备，那我们聊聊最近的话题吧。”女人作为年长者，很自然地接过了掌控对话走向的大权，“你知道《回归》这张专辑吗？最近网络世界已经被这张专辑病毒式洗脑了，它已经掌握了互联网文化的霸权，就连仅剩的那些、不知道这张专辑的人，也会因此丧失很多社交机会。”

“所有乐评家都很爱这张专辑，但我不喜欢。”女人这么说，“你呢？”

言安冰动了动嘴，没有说出话来，毕竟他作为这张专辑的制作人，很难在此刻发言。

“乐评家们盛赞这张专辑就是一个感性炸弹，但我最讨厌这样黏黏糊糊的音乐了，像是个精神还没脱离母体的幼崽，无时不刻都在无病呻吟，请求别人为自己的人生做决定。”女人说，“从前的人类生活在丛林中，仅凭血肉之躯与自然就能共处，而现代人倒好，已经变成这副德性了，这算哪门子回归。”

“你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言安冰真诚地说。他创作出这张专辑以来，听到的一直只有赞美，说并没有迷失在溢美之词里是不可能的，但得到更多赞扬的同时，心中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空虚，像柳权那般与他心灵相通人终究是少数，而现在柳权也将离他而去了，现在他又回到了孤独的状态。

而且女人有一点说得没错，他确实是一个无法脱离过去的“幼崽”，这点他向来有着很深的自知之明。言安冰想，最其他人都在大步向前，只有他留在了过去。成员之间变成现在的模样，并不是因为刻意的疏远，而是因为他们之间的步调太不一致了，等他察觉到的时候，身边的人已经走了很远。

“看你默不作声的样子，你应该是《回归》的粉丝咯？”女人说，“我好像说了一些让你不舒服的话，希望你能理解这只是我的观点。”

“不，世界上需要您这种持有反对观点的人，而且你的观点很有趣，我很喜欢。”言安冰说，“你也是从事音乐方面工作的人吗？我看你对这方面很有自己的看法。”

“一定要做过这行才有资格评价吗？”女人说。

“不……我的意思是……”

“我知道你没有恶意。”女人笑了，“其实我也对《回归》的创作者没有恶意，他确实是玩音乐的天才，但他的天分被局限住了，他似乎很执着于自己的世界，导致他所描绘的情感内核在我看来都大同小异，都是一个过早失去母亲的幼崽在恳请母亲的温暖。”

“有这样的天分，为什么只局限于这样的世界。”女人说，“看到天才这么使用自己的才能，我会觉得很生气。”

女人的这番话让言安冰想起来柯雅歌借【折杨柳】的皮想要跟他说的话，两人在不同的情况下，居然说出了如此相似的话来。

心里有什么豁然开朗了，言安冰笑了笑，说道：“其实我之前认错你，是因为你长得很像我最爱的人。”

“虽然这么说可能有点沉重，但是如果过去他没有出现在我的世界里，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变得有多糟糕。”

或许是在陌生人面前，有时反而更容易敞开心扉。言安冰认真地讲自己与柳权的事情细细说来，言语间充满了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坦诚。他会因为要不要接受柳权的爱而犹豫一整个晚上，现在倒是能坦坦荡荡地承认自己对柳权的爱。

是啊。言安冰想着，我怎么可能不爱他？

他虽然性格温柔，但并不是懦弱，若有旁人与他疏远，他只会觉得此人并不是良缘。只有柳权，能让他牵肠挂肚三年，甚至到了现在，心中一提到他，语气都忍不住放柔了些许，像是说起了自己最珍贵的宝物。

——

“嘟——嘟——嘟——”

“喂？你这该死的不孝子，终于接了我的电话了，我是来……嘟——”

柳权只是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便挂断了电话。他生理上的父亲不知道从哪得知了他即将远走高飞、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事情，正在想方设法地将他抓回牢笼里。柳权若是孤身一人，其实并不在意自己在哪，他偶尔甚至会想，自己的姐姐和父亲为了争夺权势斗得你死我活，但其中关键却是最想逃离局外的他，不可谓是一种讽刺。

“他还是不死心。”

不远处传来了柳廉的声音，柳权头也不抬，就知道这个女人早已在父亲之前，找到了自己。

“你记得保护好他，不要再让他遭受三年前的事情了。”柳权道。

“放心吧，我也不是过去的我了。”柳廉说。

两人说完，再度陷入沉默。这对姐弟长了一张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脸，就连性子也有九份相似，但两人却走上了两条完全相反的道路。

“不带我走吗？”柳权说，“如果晚了就来不及了。”

“我还以为你会和他道完别才舍得走。”

“……他现在已经不是过去的他了。”像是想到了什么，柳廉眼睫低垂，“虽然最后一面不是很愉快，但是我相信他很快就能走出来的。”

“既然你这么说了。”柳廉击掌，很快几支训练有素的人从附近出现，一辆牌照崭新的车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它们身边，像是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我做了一个决定。”

就在柳权关上车门后，柳廉突然开口。

“这件事结束后，我会放过我自己。”她说，“我再也不要被那些过去所纠缠了。”

“需要我说可喜可贺吗？”柳权冷冷道。

“剩下的话，等你出院后再说吧。”柳廉淡淡地笑了一下，随即变回了原本那冷漠的模样，威严地下令：“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