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七点，城郊柳宅

夜风吹过纷乱的灯光，送来了无数衣香鬓影的窃窃私语。原本庄重而奢华的柳宅在此刻更像是只存于神话中的宫殿，早在清晨便亮起来璀璨的灯火，并一直盛放至现在。建筑内部更是一片金碧辉煌，若是历史上盛世君王复活了，见到此景都怕都会觉得自己的宫宴太过寒酸。

柳权穿着一身绀青色的西装三件套，作为这场生日宴会的主角，他却独自伫立在角落，望着窗外被灯光映照发亮的天空，脸上的表情淡漠而疏离，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一开始还有人上前想要与他攀谈一两句，后来被他冷淡的态度屏退后，便没有人再来自讨没趣了。众人都知道，柳家虽然有这么一位名貌无双的公子，但真正的继承人是他的姐姐柳廉，至于柳权偶像做得有多么成功，在它们的观念里，也不过是下九流的职业而已，哪里比得上手里握着权柄的？

“今儿不是他的生日宴会么，这么大的排场，怎么大家反而都去巴结他姐去了？”

一旁传来了柳权早已听过千百遍的窃窃私语，直让他耳朵起茧子。他眼眸低垂，这些人来了一批又走了一批，来来往往，是怎么做到说的话都那么出奇一致的。

“也就是你我才敢说的。柳家这位公子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十四岁的时候就跑出去要做什么偶像什么练习生，哎哟，我要是有这样的小孩，真的还不如打死算了！”

“女儿能顶什么事？最后还是得儿子来！柳老爷子真是个傻的，偌大的公司不给儿子，反而给女儿，要是我啊，我早就……”

“嘘！你们不要命了！柳廉最恨别人说这些了！”第三人的及时提醒，才让这上演过千百遍的闹剧在柳权耳边消失。

好想回家。柳权漫无目的地望着夜空，并不在意那些人说了什么话，他满脑子只有这个想法。

即便这个宴会请来了国际上一流的钢琴演奏家，用着从美溪宫空运来的价值上亿的古董钢琴，在柳权心里远不及言安冰在宿舍里教他弹的那首自作曲。

真想现在就回去。久违的厌倦浮现在他的脸上。

所有人都说，好好的少爷不做，为什么要去做那劳什子练习生。但只有柳权知道，他人生中，或许只有与言安冰一同做练习生的三年是活着的，其余的日子不过是徒增年岁。而自从出道前那件事发生在言安冰身上后，让他意识到之前所获得的自由在大人眼中不过是一场玩闹。在柳家的滔天权势面前，他不过是螳臂当车。

他已经不愿意回想自己徘徊在手术室外那心焦如焚的感受了，那是恨意与愧疚搭建的地狱，任何幸福与欢乐在它面前脆弱得就像纸糊。

柳廉比起他那吃人不吐骨头的父亲态度更加人道，但柳权知道，这份人道下面隐藏的是标好价格的馈赠。

“父亲想给你甜橙的股份和经营权，让你先试试水。”来之前，柳廉已经为柳权打好预防针，“接不接受在你。”

“我要是有接受的权利，你就不会在这和我说话了吧？”柳权笑了，“你最恨的事情不就是我拿到好处吗？”

“……”柳廉见状不语，没有否定也没有承认，但有些时候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我会拒绝。”末了，柳权起身，“下次想让我做什么，直接说就是了，不必再试探我。”

柳廉也起身，嘴里却转了话题：“苏木槿跟我说你下周就要开始专辑录音了。”

“我会给熟人打好招呼，到时候你们就去我推荐的那家录音棚吧。”

她说完离开了，柳权看着她的背影，脑子里浮现出一些零零碎碎的画面——

——面目模糊的女人弹着钢琴，女孩依偎在她身边，用手指在钢琴边缘有节奏地敲敲打打。她们在做什么？那好像是一个不属于他的王国，他从摇篮中探出头来，惊破了乐曲。女人急忙放下弹琴的手，冲过来抱住他，让他被有力的臂弯所环绕。女孩在女人身后叽叽喳喳：“弟弟听了也想弹呢！”

“是啊，我们家未来就会有三个演奏家了！”面目模糊的女人笑着说。

想到这里，柳权推门而入，从寂静的会客室，走近了富丽堂皇的灯光之中。

“真可惜。”他轻声道，“现在我们家一个演奏家也没有了。”

——

柳权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了。他原本打算浅浅应酬一下，但应付接踵而来的麻烦比他想象中的更费时间，好不容易摆脱了中年失势却仍以为自己是太阳之王的老男人，逃出会场的柳权深呼一口气，平复着身体里骤然不安分的各式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