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你我只是表面夫夫,我为你谋取宋家中馈,你作我名面上的贤惠夫郎,互惠互利,不可再对我动手动脚,使下三滥的手段,你可答应?”宋临洲再次问。
纪映一估摸好像也不错,他生孩子是为什么,为财为权,过富里流油的生活,若换个法子,也没什么不好,但这还有一个潜在的危险,“不错是不错,但若你以后有真正要娶的人呢?”
“不会有。”宋临洲笃定,“但往后必定是千难万难,我要去权力场走一遭,明枪暗箭防不胜防,若你不愿,到时我放你自由。”
纪映冷嗤一声,他当然惜命,宁愿当个寡夫,舍命陪君子半分都陪不了,好笑道:“若我愿意陪你,你难不成真舍下一辈子与我共度。”
“未尝不可。”宋临洲略微思索,淡淡地说。
纪映:“……”半晌才道:“行,我答应。现在,就有一件要事,需得你去替我办。”
“什么?”
“重阳赏菊宴,我想办。”
……
打从宋临洲习武开始,就从未起得比纪映晚,今日也不例外,被窝是暖融融的热意,宋临洲揭被坐起来,秋的凉意让他打了个激灵。
帐子内似明非明,带着股幽暗的冷调子,可能同新换的雾蓝色床账有关。
纪映还在熟睡,微不可闻的呼吸声若隐若现,睡姿算不得好,蜷缩着侧卧,怀里紧紧抱着被子,露出一半的身子。
寝袍宽大,藕白的手臂纤长,上面是白软的肉,一看就没怎么锻炼过,遇上人,这小胳膊小腿的,恐怕只有被欺负的份。
并未深想,他准备去洗漱,却见纪映双手摸索着,想来是觉得冷,宋临洲很大方地把自己的被子给他,恍惚间触及到他冰凉的小臂,被冰得收回手,用两床被子将他裹起来。
昨夜他睡在床外侧,今日倒方便下床,简单洗漱一番,同武师傅比划比划拳脚功夫,约莫一个时辰,便回院子里用早饭,纪映今日愈发殷勤,自己没吃几口,反而给宋临洲塞了高高一碗。
宋临洲这几日饭量变大,笑纳完不成问题,然看见纪映还想继续夹东西的手,顿了顿,道:“我吃好了。”
“那……”纪映试探道。
宋临洲搁下筷子,抬眼瞧他,“等会儿陪我去给阿父问安,我自会让你得偿所愿。”
纪映眉开眼笑,细白的牙克制地咬着筷子,眼睛半眯着,像一汪清冽的月牙泉,含糊道:“那就多谢郎君了。”
宋临洲起身,理了理衣服上的褶子,“谢就不必了,也希望你记得自己的承诺。”说完,便进了内室去洗漱。
梧叶居,院内一众人将将打扫完,主君便也用完了早饭,刚收拾毕,秧红和荷绿抬眼便瞧见宋临洲纪映夫夫俩一前一后地走进院子,直奔主屋来,秧红随即进了屋子通气,荷绿笑意盈盈地迎上来,行礼,“见过少爷,少主君。”
宋临洲微微颔首,“阿父可用过饭了?”
荷绿垂着眸,恭恭敬敬道:“将将用过,主君正念叨少爷您呢,快随婢子进屋内吧。”说着,便将二人引进去。
“问阿父安。”二人皆俯身向上首坐在罗汉床宋主君问安。
宋主君笑着站起来,牵着宋临洲的手,拉他坐在罗汉床右边,心疼地开口,“你每日起那么早习武,又要读那些个书,免不得受累,这一日又一日地来问安,忧你身子遭不住,往后只教你夫郎来就是了,他是个识大体的,定也会这么想。”
纪映嘴角扯了扯,倒是好大顶高帽,心里白眼翻上几个来回,就他儿子矜贵,面上却是一派受宠若惊,“阿父谬赞了,儿婿自也心疼郎君,这样做最好不过了。”
“阿父,倒不必如此,本也不费多少力气,再者说,儿子尽孝岂要旁人越俎代庖。问安只不过是些许小事,儿子自当亲力亲为,方能略表孝心。”宋临洲说得不徐不急,稍显锐利的眉眼弧度柔和,瞧着很是恭敬从容。
宋主君顿时双眼冒光,手里握着的象牙骨绢面扇半敞着,轻掩着下半张脸,儿子这样有孝心,几句话就哄得他不知道东南西北,喜笑盈腮,“依你,都依你。”
“来,这是你喜欢的枣泥山药糕,快尝尝,看阿父的手艺有没有长进。”宋主君将小几上的糕点碟子往宋临洲面前推了推。
宋临洲早上本就被纪映喂得过多,此时也没什么胃口,一时犹豫一瞬,荷绿嫣然含笑,道:“主君只会做这一道美食,还是为了少爷您专门去学的,依着您的口味改进,您往时最喜欢不过了,今日可得好好尝尝,不费主君的心意。”
纪映心知今早他给自家郎君喂了不少,一想他处处与他作对,这下见他为难,心里乐见其成。
宋临洲自认为是个演技好的,此刻却意识到那种理所应当的亲昵和被宠出来的肆无忌惮……他演不出来。他做不来甩脸色说不吃,亦或是撒娇地说吃不下。
掺杂更多的其实是谨慎,于是抬手捻起一块,小咬一口,甜意极淡,是他所喜欢的味道,糯糯的,口感也不错,糕点小,不多时,也就吃完了一块。
荷绿适时开口,“主君知道少爷不喜甜,专门少放了糖,又怕不好吃,寻了好些法子,才得了如今的一抹好味道。”
宋临洲朝荷绿颔首,转过头,“阿父辛苦了,儿记挂在心,也想要为您分排忧解难一番,听说最近您正替赏菊宴忧心?”宋临洲试探性地问道。
赏菊宴零零碎碎办了许多年,每年由知州出资筹办,各家应到全到,算是长离城权贵们默认的规矩。
“不错,来来回回就那几个品种,赏来赏去也没个名堂,但陵州城的那些达官显贵,士族贵妇都要来,不能失了格调,头一年我却有心力办,次年便无心了,由曲阿姆安排的,却也过得去。”宋主君叹口气,没了下文。
宋临洲:“确有难处,不如让……”儿的夫郎来。
宋主君急急打断他,佯怒道:“这怎么行……内宅之事,由着你堂堂男子来,怕不得惹人笑话。”
“阿父莫气,郎君也是为您解忧,他不好插手,您正好交由儿婿,儿婿愿替郎君聊表孝心。”纪映还站在宋主君下首,被晾半晌也不恼,一副讨好笑盈盈的模样。
宋主君这才有空掠他一眼,他和道这个儿婿是个极有心计的,他也正看上的是这一点,当初儿子痴傻,他想找个能护住儿子的人。
如今……儿子恢复神智,又心性如此纯良,当配个纯良的为好,可现今的儿婿满心算计,他怕儿子被纪映算计玩弄,那就得不偿失了。
瞧着他讨好的模样,无非是想在府里内务上插上一手,但为了儿子,他也该应的,“你既有此孝心,那这赏菊便由着你来,切记,不可丢了宋家的脸面。”虽然他也不在乎,但那些士家权贵在乎,他也就不得不在乎了。
“儿婿谨记。”纪映行礼,恭恭敬敬道。
宋主君略略点头,招呼秧红道:“替你们少主君看座。”
站得腿酸的纪映心里虽忙不迭地想坐下来,但动作却是从容不迫,坐下后,又听宋主君道:“位置就不变了,还在佩园,稍后,我会让账上的、厨上的……管事们来见你,另有一点,耳闻扶家的少爷和少夫人外出访亲,怕是赶不上这赏菊宴了,扶大儒又是个生性不爱热闹的,你可懂?”
佩园位于长离城西北角,原是前朝的一处避暑行宫,今朝却不太受重视,上几任知州将佩园开辟出来,索性当个观赏用的,里头养了奇珍异兽,名品花草,能惊动长离城权贵的大宴全在里头办。
“儿婿晓得,宴席上便不留他的座了。”纪映识趣地应着。
宋临洲眸色闪了闪,笑得意味不明,道:“留着也无妨,左右不费多少事,指不定他要来呢。”
宋主君看了眼自个儿的儿子,心知扶崖来的可能性几近没有,但也不好棒打他的好心情,“说得也是,那就留着吧。只是这位子……留哪里,可就难办了,他虽是大儒,然并无官身。”毕竟还没有人请得动那位大儒,因此没有先例。
宋主君对这些个大儒并没有什么好印象,世人皆知,仕人高贵,商贾低贱,然商贾身负大财,本就易招人眼红,偏偏商贾后嗣在本朝被允许科举,这不得动了别人的利益。
那帮酸儒过去使劲从商贾身上榨油,但朝代更迭,规矩也随之换了另一种玩法,反倒是让商贾分了他们一份羹,可不得恨得牙痒痒,整日琢磨着写些个酸诗,咒骂商贾为富不仁、一毛不拔之类的,郦家作为过去的南玉府首富,自也被讥讽过不少。
“阿父不必忧虑,留最好的即可。”宋临洲右臂微撑在小几上,声音温和,在这个世界的规则中,什么都得论个三六九等,官身永远压白身一头,但偶有些意外不是,一个介于白身与官身之间,两边都讨得好,且本事不小、德高望重,自然不能轻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