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忽然变得很寻常,自从见到琼山县主后,崔韫枝像是某种怕生的小动物,终于见到了同类,整个人都乖顺了下来。
沈照山依旧很忙,应博特格其的邀约,崔韫枝一直留在他们这边,每天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就是穿好衣服去呼衍部的王帐,坐在高高的胡椅上、那个靠窗的角落旁,盯着窗外缓慢翻滚的云层发呆。
她也与琼山县主说两句话,但自从第一日过后,这个从前未曾谋面过的小姑姑似乎兴致落了下来,话变得少了很多,只偶尔微笑着温柔回她两句,此后便不再多说。
想和她多说话,但又怕惹得人家厌烦,崔韫枝只好乖乖坐在一旁,看着他逗弄那尚在襁褓中的小孩儿。
年纪虽小眼睛却已经很大的小姑娘被抚弄地高兴了,咯咯咯笑了起来。
崔韫枝也忍不住跟着她一起笑,头靠在大帐柔软而避风的外棚上。
她脑海中匆匆划过许多事情,却一件都不敢深想,于是只好发呆。
等她发呆到第六次的时候,琼山县主哼着江南的小调把那小姑娘哄睡,纤长的手指抚弄着小姑娘的面庞,话头却是对着崔韫枝:“柔贞,你还记不记得长安东直街拐角处那个卖香囊的铺子?”
崔韫枝愣愣点头,将自己去过的那为数不多的铺子想了一遍,终于在记忆的深处将那间店面不大的香囊小铺翻了出来。
“记得的,姑姑可是说的那家年纪很久的铺子?”
听罢这话,琼山县主一愣,痴痴笑了起来:“年纪很久……柔贞,你今年多大来着?”
没想到她还会再问这个,崔韫枝看着她温柔的面庞,听着她轻声细语的腔调,不由得声音更放低了几分:“今年一十又六,一月多前刚过了生辰。”
琼山县主又笑了,只是这次的笑中多了些苍凉与无奈。
“真年轻啊,长安好不好?”
长安好不好?
这个问题如果换作四十天前的崔韫枝来答,估计能罗列出一大串长安的不好来。
它太方正了,它太封闭了,它不那么自由,它最高的地方也不过是摘星楼那个九层的高塔,远远的望去,只能望见外城的城廓。
可崔韫枝这个时候眯了眯眼睛,将眼睛弯成了一对小小的月牙,像是摘星楼前太液池倒映的那一弯。
“好啊。”
这个世界上没有比长安城更好的地方了。
琼山县主显然很喜欢她的回答,面色都红润了些,她彻底转过身子来,直直面对崔韫枝。
“对的,就是这样好,记不清多少年前了,我那时候大约比你还小吧,头一遭跟着我父王去长安城。”
“以前我总以为杭州已经好得不得了,进了长安城以后才发现,原来我们时新的花样那边已经轮了好几轮,我步子还没迈开,已经觉得自己是个乡巴佬。”
她说到这儿,眼中却全是怀念。
“那时候,父王就把马车停在那间铺子门口,让我去挑香囊,我当时看着琳琅满目绣着各色丝线的香囊啊,心想,我要是能永远住在长安城就好了。”
崔韫枝听着她渐渐颤抖的声线,心中无名的悲哀莫名蔓延上喉头,堵得他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你刚出生的那一年,我正好嫁到这里,那时候这里还不叫昆戈。”
“你出生的那个夜晚,这里的雨很大,来给我报信的侍女浑身都淋湿了,眉间却有压不住的喜色,她说,皇帝陛下有了一个很可爱的女儿。”
她笑得像母亲那样温柔,说出来的话也像母亲那样温柔。
“当时我想真好啊,你一定和我不一样。”
崔韫枝原本混混沌沌的神绪,在听到这句话的一刹那猛地一震,她抬头,眼泪却忍不住流了下来。
“柔贞,不要害怕。”
对面女子的眼神莫得坚定起来,让崔韫枝想到诗中劲雨疾风折不断的韧芦。
“柔贞,接下来的十几天,你一天都不能害怕。”
崔韫枝被她诀别似的眼神吓了一跳,忍不住脱口想问,却又想到头一日两人见面时她对自己的嘱咐,也定下心神来点点头。
帐外传来昆戈气调高昂的调子,小姑娘被惊醒了,咿咿呀呀哭了起来,琼山县主又变成了那个温温柔柔的王妃,仿佛从来没有说过方才那一腔话,在侍女走进来的一刹那,轻柔地抚弄着怀里的孩子。
而小殿下托着腮望向帘外移开的云层,太阳洒下来,照亮她脸上晶莹的泪珠。
*
这次沈照山没有很晚才回来。
但那时崔韫枝已经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太阳刚落了山,远处绣金似的一片,太阳滑进银白错落的针脚,被勾成一片一片的浅黄色。
崔韫枝蓦地感到身下一空,心上先惊了一跳,一抬头,见沈照山将自己抱在怀中,放在了已经铺好的床上。
迷迷糊糊从睡梦中被惊醒,崔韫枝微微张着唇,愣愣看他一眼,还未来得及出口,先被吻住了。
他好几日没回来,两人也好几日没亲热,崔韫枝被亲地有些缓不过气来,伸手轻轻推了他两下,反倒像欲拒还迎似的,整个被摁到了床中间。
“……等……等等,沈照山!今晚不是……今晚不是有篝火大会么……”
沈照山解他腰带的动作等了一拍,他轻轻哼笑一声,拍了拍少女的脸颊:“放心吧,不碍事的。”
你说的不碍事那能算数吗!
崔韫枝怕他真乱来,扭过身子便要往床角躲,被人抓着脚踝扯了回来。
她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哪哪儿都不是对手,只能边骂他混蛋,边被亲地气喘吁吁。
“别乱蹭。”沈照山声音微沉。“就一次,你给弄出来。”
听着这话,崔韫枝的脸色越来越红像是熟透了的荔枝。
“我、我不要。”
这人除了没做到最后一步,哪哪儿都试过了,他一想到那些事就开始腰软,腿也软,浑身烫得不像样子。
“啧。”沈照山粗利的手指摩梭过少女的唇,终于大发慈悲地放开她。
“娇气。”他提着崔韫枝的腰,将她从床上抱起。“用手,总行了吧 。”
思来想去,崔韫枝咬咬嘴唇,红着眼睛点了头。
男人的话果然不能相信。
“不是、不是说好就一次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