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李彻被拖出文华殿,隔在中间的屏风才被宫人挪开。
与此同时,玄色龙袍广袖一挥,楚元河倏地站起了身,瞬间便将身后光影遮住大半,衣摆处的五爪金龙随着他的步伐游动,似有破云而出的气势,内敛之余,暗藏锋芒。
内侍福贵匆忙跟上他的脚步,“陛下,您又怎么了?”
召见李彻之前陛下便不甚愉悦,怎么见了之后,火气更大了?
楚元河薄唇紧抿,他不过二十二岁,俊逸的眉峰却凝着一股久经沙场化不去的煞气。
他没办法同任何人解释,难道要他说,他的怒气是从虚无缥缈的梦境而来?
想起那些支离破碎的梦,楚元河便抑制不住心底那股戾气,疯狂的,暴虐的,仿佛随时要发泄出来,毁天灭地一般。
而主导他所有情绪的只是一个人,一个,他惦记多年的人。
此前,他想方设法给足她尊荣体面,极力提拔她的夫君,只是楚元河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大度。
新婚夜,他还是忍不住把那个男人召进宫里,拖了一整夜,再将人远远打发走。
三年过去,他以为自己放下了,于是同意内阁将人调任回京。
他想,他不能自私,他应该盼着她好,盼着她夫妻恩爱,和和美美。
可结果呢,在他的梦里,她居然毫无预兆的死了。
是被李彻还有他的外室,以及那个奸生子联手害死了!
李彻还不知当今陛下已对自己生出杀意,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回府,马车刚入府学胡同,便有一人拦住了去路,驾车的是小厮青石,认得来人。
“大爷,是三小姐。”
李彻还在揣摩圣意,忽然听到这句话,险些吓破了胆,赶紧从撩开帘子左顾右盼。
陛下连他家宅里的事都一清二楚,可万不能叫人发现他与赵漫仪那些事。
李彻正警惕着,赵漫仪紧紧扒住马车边缘不让他走,豆大的泪水簌簌滚落。
李彻知道她想说什么,索性下了马车,催促青石先往前走,趁着四下无人,拽着赵漫仪躲到一条狭窄漆黑的小巷里。
“你最近别来找我了。”
赵漫仪的眼泪顿住,她原以为李彻第一句话该是安慰她的。
“什么意思?”
昏暗的光线里,男人表情晦暗不明,赵漫仪满腹委屈,“你骗了我,你还要赶我走?”
“我没有骗你。”
眼看她就要哭出声来,李彻一把将人拉到怀里,“漫儿你别多想,你是骏哥儿的娘,我赶走谁,也不会赶走你啊。”
窝在他怀中,赵漫仪一整日的惶惶不安终于有了归处,她环住男人的腰泣不成声,“可当初你同我在一起时,也没说你和别的女人还有一个孩子……”
李彻就知道她来找自己是要问这件事,他按捺着性子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那玉袖是我年少时家中安排的陪房丫头,后来她瞒着我有了身孕,我母亲便将她远远送走了,我从来没想过要认这个孩子。”
赵漫仪不相信,“你没想要,那她和那个孩子怎么回来了!”
“我都说了,我也被蒙在鼓里,我若事先知道她们要把玉袖母子接回来,一定不会同意过继之事。”
“可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赵漫仪并没有被安慰到,只要想到自己儿子没名没分待在李家,也没人待见,她就难受。
“我们的骏哥儿做不成嫡长子了,还随时可能被送走,我这个做娘的,一想到他孤零零一个人,身边也没个关心他照顾他的,我的心就……”
“好了好了。”李彻拥着她,大掌轻轻抚着她的脊背,语气温柔,“我知你委屈,也知你对自己庶出身份耿耿于怀,怕他会像你一样处处受嫡子欺负,你放心,我不会让咱们的儿子再受这份委屈,我还会请来最好的奶娘照顾他。”
赵漫仪咬着嘴唇,清润的美眸中泪花闪闪,“那、那还要多久?”
李彻微怔,“什么多久?”
赵漫仪顿时来气,推开他,“好啊,原来你压根没想让我进门!”
“你不是答应过我,要让骏哥儿做嫡长子,还要八抬大轿娶我的!这些都是当初你对我的承诺,如今你都忘了吗?还是,你嫌弃我了?嫌我是寡妇之身,觉得娶我让你丢人了?”
赵漫仪越说越激动,声音也越来越大,李彻慌忙捂住她的口鼻,“我没有忘记对你的承诺,这不刚回京,还需要时间……”
“我不听!”
赵漫仪挣开他,哭得十分伤心,“骏哥儿才三岁,正是需要爹娘的时候,你不能给他最好的,还要让我们母子分离,你不尽快休了那个女人,只会让我等等等……”
赵漫仪觉得,全天下再没有比她更憋屈的人了,“想当初我为了生下骏哥儿,吃了多少苦头,我一个人住在外头的宅子里,独自抚养骏哥儿,没日没夜……”
她开始喋喋不休回忆起过去的日子,每当她说起这些,李彻总会一脸心疼地抱住她,这次也不例外。
李彻实在没辙,硬是挤出两滴眼泪,“对不起漫儿,都是我不好,是我让你和孩子受委屈,但我保证,等我入了翰林,等一切都稳定下来,我一定加倍补偿你,好不好?”
赵漫仪还是担心,“可是骏哥儿……”
“放心,我找个机会与母亲坦白,她只要知道孩子是我的,便会悉心照顾的。”李彻自认为考虑周到了。
赵漫仪情绪总算稍稍稳定下来,抽抽搭搭地依偎在男人胸前,“姐夫……”
可算哄住了。
李彻松了口气。
赵漫仪忽的想到什么,正色问,“对了,陛下召你入宫,可是为了你入翰林院的事?”
说到这,李彻一张俊脸垮了下来,“陛下为了京中流言特意敲打我一番,叫我停职在家,暂缓入翰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