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云晰这才认出来,这人是吴初樾那个伯爵嫡女堂姐,她赶紧道:“不要紧不要紧。”
插曲过后,裴云晰悄悄打量着她,见这女郎很是温和娴静,和她那个刻薄的母亲一点也不像。她即便自己因不公平的事而遗憾落榜,也愿来同交好的同窗真心道贺。
裴云晰想起吴初樾说的那桩事,心里颇为叹惋。
这样好的女郎,若是能登科及第,肯定是一位深明大义、仁爱善良的好官吧。
真是可惜。
一轮茶饮毕,有人提议去园子里逛逛。
“仲英,我瞧着你这两个妹妹坐在这听得无聊的很,”一个郎君笑着说:“不如就让她们回自己院里玩去吧。”
“守静兄说的是。”有人附和。
裴云晰闻声抬头看了一眼,原来这就是让宋怀弋耿耿于怀的“许守静”,她确实只是略微记得这号人,应该是在学塾中跟着裴云曜和他打过招呼。
得了裴云曜首肯,裴云晰终于松了口气,抢在其他人起身前拉着裴云暄走了。
裴云晰在前面走,前厅用茶时一直没说话的裴云暄倒是终于释放了一般,跟在她后面叽叽喳喳地说话。
“方才你没来的时候,那个嘴上没把门的顾大郎还调侃二哥哥,想替他那个六妹妹讨二哥哥得的那枚金璎珞胸佩,听得我真生气,你说这人这么不正经,二哥哥怎么还邀请他来咱们府里?”
“这还没完,他又去说赵彦秋,问赵大人和赵夫人有没有帮他相看。顾家就这么恨嫁吗?那顾六娘多乖巧一个人,偏偏有个这样轻浮的大哥,半分不顾惜自己妹妹清誉。”
“不过你猜那个赵彦秋说什么了?你一定想不到!”
裴云晰在前厅待得胸闷,走到园子里还没缓过来,有气无力地敷衍:“说什么了?”
裴云暄本也想吊着她胃口不说,好报那日在国公府的仇,但小姑娘根本憋不住,立刻道:“他说他已有心仪之人了!只等科举入仕,便要去议亲!”
“那个赵彦秋是能说出这种话的人?”裴云晰想着那个满身书卷气到有些迂腐的温和郎君,有些怀疑。
果然裴云暄道:“反正就是这个意思!”
“你说这赵彦秋,真是神仙哥儿一般的人,还是中书令家的长子,说是京城最有美名的公子哥也不为过了。他心仪的姑娘会是什么样子呢?”
裴云晰回头挑眉看着她:“你这么好奇,当时怎么不问?万一他心仪的是你,二哥哥立刻就能回给祖母做主,今天下午就把你嫁出去。”
“你!”裴云暄被羞了个大红脸,站在原地气得直跺脚:“我好心跟你说话逗趣,你非要顶我干嘛!”
裴云晰哈哈大笑,坦言道:“我看你对这些男男女女、婚姻嫁娶的事儿这么关心,还以为你女大不中留了呢!我逗你的,你生这么大气干什么?”
“裴季蘅,你真是个混账!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裴云暄扭头回自己院去,裴云晰看她背影,瞧着小姑娘气得头发都要炸起来,笑得她前仰后合。
梦辽有些担忧,上前来劝说:“三姑娘,您这是把四姑娘逗狠了,她真生气了可怎么办?”
裴云晰摆摆手:“她就是这样儿的,你以为她真会和我生多久的气啊?我就是嫌这小丫头,天天东家长西家短的念叨,真是烦得很,想清静清静。”
没了裴云暄,她真松快不少,连带着看园子里粉白色的秋海棠都格外娇艳。
裴府的园子虽然远不如国公府大,但毕竟是几代人修缮呵护下来的,亭台楼阁应有尽有,时令花卉也是有序盛开,裴云晰悠闲地逛,看见开得好的花朵还会驻足欣赏。
梦辽跟着她,也慢慢把对裴云暄的担忧搁置了,见裴云晰站在一盆秋海棠前不动,望着盛开的花儿说:“我记得匣子里也有一支秋海棠的像生花,姑娘下次穿那套月牙白的裙子时可以戴,肯定很好看。”
裴云晰好心情地哼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逛了一阵子有些累,裴云晰在一旁石棋盘桌边坐下,打发梦辽去给她做茶水来喝。
她一个人撑着下巴,望着天空出神,不自觉地又想起宋怀弋。
近日宋怀弋频繁告假,时常两三日都不露面。学塾里有人说,是因为肃国公有意明年安排他去军中历练,这些日子他经常去皇宫里的校场,和皇子们同学兵法和武功。
肃国公一脉向来尚武,世代都扎在军中,若非宋怀弋是这一代的独苗苗,只怕早就被丢到军营里去了。
宋怀弋一身武功都是肃国公亲传,在他们这一辈京城子弟中独一无二。
之前吴初樾和她坦言,那次猎宴若不是他被传言误导,急着找野狼野猪,还把公鹿拱手送给她二哥,那日魁首必定是他宋世子。
如果那日他真的得了魁首,就肯定会把金璎珞胸佩送给她。
裴云晰想,那她肯定是不好意思收的。其实就算那朵珠花,她原也不想收。
她正想着要怎么把那朵珠花压箱底般藏好才能不被裴云暄和女使们发现,忽然听见有脚步声。她以为是梦辽回来了,懒散地扭头,正对上了赵彦秋的视线。
裴云晰惊讶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要起身行礼,结果没等她开口,就被赵彦秋抢先:“三姑娘妆安,在下本无意打扰,实属不知三姑娘在此处,多有冒犯,还请三姑娘海涵。”
“无妨无妨,”裴云晰还礼,礼貌地客套:“我真好在这里休息,等我的女使。赵大哥不如也坐坐?我让我女使做了好茶,赵大哥一起用吧?”
赵彦秋算是裴云曜在学塾中私交最多的同窗,关系相当不错,早几年也算裴府常客,只是因为今年要准备考试才少了往来。因此裴云晰也说不出让他再去逛逛园子的话,只能硬着头皮邀请他一起用茶。
好在赵彦秋十分懂得分寸,出言婉拒:“三姑娘客气了,在下不便打扰三姑娘雅兴,这就告辞。”
结果裴云晰半天都没等到赵彦秋挪步,她等得都有点不耐烦,忍不住去看赵彦秋的神色,突然发现这位一直矜贵持重的赵公子此刻神情却有一些不自然,似乎是有点羞涩。
赵彦秋似乎是鼓起勇气,从袖袋中拿出一个小巧的月白色锦囊,轻轻将锦囊挂在了他身旁一株秋海棠的枝头。
“三姑娘,在下曾在撷英亭拾得姑娘遗漏之物。一直想物归原主,却总是没有合适的时机,但考虑三姑娘清誉,此物实在不便继续留在手中。这锦囊在下挂在这里,请三姑娘稍后自取。”
赵彦秋又慢又稳地说完这一长串,又施一礼,不等裴云晰反应便转身要走。
他已经背过身去,却又像是鼓起勇气,他回过身来,微笑着说:“三姑娘,你发髻上的玉兰花,很好看,很衬三姑娘。”说罢他又局促地行礼,才转身匆匆离去。
裴云晰看着赵彦秋的背影,发现他耳根微红。
半晌梦辽端着木托盘过来,看见裴云晰正拿着一个月牙白色的锦囊仔细地瞧,像是要瞧出什么花儿来。
“姑娘你看什么呢?”梦辽一边问,一边把托盘里的茶水点心布置在桌上。
裴云晰绞尽脑汁,终于败下阵来,认命地拎起锦囊的挂绳,递到梦辽眼前:“这是我的东西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姑娘你东西七零八碎的那么多,不记得是正常的。”梦辽也认真观察了一下,仔细回忆了片刻,确定道:“没有。这不是姑娘你的东西,这个绣玉兰花的针法咱们院里没人会。”
“那他怎么非说是我的……”
“谁说的?”
裴云晰摆摆手:“没谁说。”
她把玩着锦囊,突然灵光一现,解开锦囊口的绳结,打开锦囊一瞧。
里面躺着一条鹅黄色的手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