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少平觉得他弟弟很不对劲,十分有九分的不对劲。
刚下大巴,他就看见江姜站在路边一辆白色面包车旁笑着招手:“爸、妈!大哥嫂子!我在这儿呢!”
大家都很乐意坐面包车,地方大又方便,只有勇勇闷闷不乐:“为什么不坐蹦蹦!我想坐蹦蹦!”小孩子对三轮车总有一种莫名的执念。
“傻小子,这个天气坐蹦蹦,秋老虎非得咬你一身包。”江母哈哈大笑。
江父从上衣兜里掏出一包烟,要给开车的韩邵打烟,韩邵把着方向盘,连忙腾出一只手推拒了:“谢谢叔,真的不用,我平时不抽烟。”江父也不勉强,探着身子对坐在副驾的江姜说:“你现在打电话给你奶奶,让她快去捞条鱼,再杀只鸡,中午留你朋友在家里吃饭。”
韩邵尴尬地笑笑:“真不用客气了叔叔,我送你们回去还要回站里做实验呢。”
江父似懂非懂地“噢”了一声,江母也探过身说:“吃个饭能花多少时间?也不耽误做实验啊,吃完再回去做。”
江父正色道:“胡说,人家做实验,你以为跟你喂鸡一样,饥一顿饱一顿都没事儿啊?别瞎安排人家了。”
“我什么时候喂鸡让鸡饥一顿饱一顿了?”
江家父母伴着嘴,江姜十分窘迫,一直盯着前方路没说话。
车停在江姜家院子门口,韩邵正准备下车帮着搬行李,只见江少平一个人就扛起了三四个蛇皮袋,礼貌地对他表示感谢。韩邵愣愣地点头说不客气——那一个袋子可有至少四五十斤重……他一个人扛三四个?!
江少平个子不高,也不胖,竟然还有余力拽住想要疯跑的儿子:“别乱跑。”
江奶奶笑着出来接他们,急着去抱重孙子:“哎呀回来了回来了!太奶奶想死你了!”
江父江母又拉着他客气了一番,韩邵连连说着“没事儿没事儿”坐回了驾驶室,看着脚步稳健的江少平,焉得流下三滴冷汗。
周丰年这个大舅子……看来是有周丰年的苦头吃了。
另一边江奶奶招呼孙媳妇和重孙子去屋里收拾,江母刚进堂屋就到厨房去忙了,江父四下打量一番,问道:“她们母子俩住老三那屋?那老三住哪儿?”
正在帮他大哥拆蛇皮袋的江姜听见这话一激灵,蹿得站起来正要开口,却还是被江奶奶抢了先:“老三现在有本事了嘞!他去村头的实验站住!”
江少平询问的目光投来,让江姜一阵脸热。
“他现在在给实验站的食堂烧菜,一个月两千块钱哎!还包吃住!”
“这么多?”江父吃惊地转头看他这个小儿子:“怎么会这么多呢?”
江母说:“科学家有钱呗!”
“有钱就乱花啊?”
“这花在你儿子头上怎么能是乱花呢?”
老两口拌着嘴,江姜闷不吭声,跑到院子角落里蹲着给早上晒的萝卜干翻面。
江奶奶端着菜出来发现他还在家里,高声问他:“你怎么还在这儿?食堂那边的饭不做啦?”
“噢——这就准备走呢。”
江少平皱眉:“家里饭都做好了,你吃两口再走。”
江奶奶说:“不用,他就是去食堂烧饭,那还能少了他饭吃?”
江姜没接话,打理好萝卜干就站起来拍拍裤子,拔腿走出了院子。
以田地为生的人,为避免正午的暑气,吃午饭都很早,而实验站的开饭时间就晚了不少。所以江姜其实并不着急,但他偏偏在家实在是待不下去,所以走在路上步子越迈越快,到最后几乎是小跑着回到了实验站。
中午时天气还是燥热,他要再添一道凉拌菜给大家开胃。食材是他一早就备好了的,他进了厨房烧一锅开水,加麻油和少许盐,把菠菜焯烫一遍再放到冷水里浸泡;接着拿出早上处理好的木耳、粉丝、鸡肉,先将木耳切丝,鸡肉也撕成小条,再将这些食材统统倒入大号的餐盘中,白瓷碗里倒入生抽、蚝油、香醋、糖和少许味精,用一点温水解开,淋在食材上翻拌;接着切蒜末、葱花香菜,洒在上面再烧热一大勺油,“滋啦”一声淋上去,翻拌均匀;最后撒上少许白芝麻,淋上一点芝麻香油,一道简单的凉拌鸡丝菠菜就做好了。
另外的萝卜烧牛肉是一早就来炖上的,此时软烂适中;水芹香干、清炒奶白菜都是下锅就能起的快手菜。江姜动作麻利,学生们踩着开饭的点到了食堂,已是满屋饭菜香。
韩邵在吃饭上一向是“积极分子”,他吃的正香,突然发现江姜端着餐盘坐在他斜对面,他抬起头对江姜挤眉弄眼:“你咋没留在家里吃饭?你奶奶不是正在做大餐嘛!”
江姜有点尴尬,摸了摸沁着汗珠的鼻尖:“吃过了,但是急着来这边做饭,就有点没吃饱。”
韩邵笑着说:“那你再多吃点,吃饱了再长点肉——以后你哥要是想给周丰年一点颜色瞧瞧,你多少还能拦着点。”
这话在江姜看来简直牛头不对马嘴,但他一向认为这些高材生说话虽然有点难懂,但肯定是对的,于是赞成地点点头:“嗯!”
收拾完厨房,江姜本准备去周丰年房内午休一会儿,正准备上楼时突然被一个年轻学生喊住:“小江师傅!有人找你!”
江姜一回头,是江少平。
“大哥?”江姜有些局促地把手背过去,“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