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烧的?吃过药了吗。”骆弥生咬了一下舌尖,拽起十足的理智。
李和铮看着他,不答。
骆弥生冷静下来,弯腰先把他还垂在地上的腿搬上床,修长的手指下意识地要去解他大头靴的鞋带,顿了顿,想起他鞋带从来都系得很松,果然能直接脱下来。
展开被子给他盖上,倾身上前,拉他羽绒服的拉链,剥下去,让他欠身,从身下把旧外套抽出来。
李和铮装玩偶,全程配合大夫的动作,一言不发。
骆弥生从一旁的抽屉里拿出体温计,要夹腋下的,他有片刻迟疑。
李和铮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嗤笑,本该说“给我吧”,没出声,等着看骆大夫如何公事公办。
骆弥生当然有着医者仁心管你是谁一视同仁的基本素养。他调整了被子的角度,把李和铮的毛衣掀起来,露出他久经磨炼的精壮腰身,紧实且线条分明的腹肌,右边肋骨处有两道长疤。
一如既往地不爱穿打底衫。敞口的毛衣贴身穿总是钻风,养生茶喝再多也是假的,春天的寒风要把秋衣扎进秋裤里才能安心。
骆弥生面不改色,手上有条不紊,用酒精棉擦过,把体温计塞进他腋下让他夹住,同时从兜里掏出听诊器,用掌心试下冰凉的温度,贴上他的胸口。
旧情人阔别已久的心跳从听诊器里到达他耳中。
因为发烧,比正常的频率要高,却听不出虚弱,更加有力。
骆大夫的脑海中闪过年少时趴伏在这个人的胸口听他心跳的画面,那是……在群星闪耀的浓稠夏夜,脑顶上方有着绵长的呼吸……慌忙定神。
“吸气。”听不出异常。
李和铮照做。
“呼。”
李和铮照做。
“憋一口。”
李和铮依然照做,同样看不出情绪,在纯白的穹顶下,注视着骆弥生低垂而专注的眉眼。
胸口游移的听诊器边缘有微凉的指尖触及,痒。
“呼了吧。有啰音。”骆弥生眉心微蹙,摘掉听诊器,推眼镜的手有不明显的抖,被他用职业准则克制住,“你肺炎了。下午的课不要去,我和你去三院抽血,得输液消炎。”
虽然校医院也能输液的。
体温计也嘀嘀,骆弥生抽出来它没急着看,先把李和铮的毛衣放平整,给他盖好被子,才看,39度3。
“今天喝过退烧药了吗?”
这种不得不回答的问题李和铮也不说话,不配合问话,影响诊断。
骆弥生咬住下唇,略带责备地看他。
李和铮静默了会儿,就在骆弥生迟疑自己到底应该用什么语气和他说话时,终于又笑了。
病患拖长了声调:“大夫——您看诊辛苦了。早上喝了布洛芬,看着没用。差不多不到三个小时吧。”
得到回复,骆弥生松了口气:“那现在不能再吃了。我帮你去协调下午的课,躺半个小时可以吗。”
“嗯。”
“烟我先拿走,你眯一下。”骆弥生自然地掏了李和铮外套的兜,以他记忆里对这个人的了解,总是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还没咽气,总想抽两口。
李和铮却笑了,一只手枕到了脑后:“我年纪大了,你现在就是让我抽,我也不敢,惜命。”
骆弥生一点头,中肯地:“你最好是。”
李和铮:“啧,说好的医者仁心呢?”
“都有的。”骆弥生随口回答,转身往诊室外走。
李和铮看着他的背影,又故意叹口气:“你把饭吃完再说吧,再仁也没有这么仁的。”
骆弥生没再回应,门关上,李和铮立刻也暂停了思绪,放任自己跌向安宁的黑暗。
这种钻空子的睡是不做梦的,有那么一段时间,李和铮睡觉的时候总觉得耳畔有风声,只有累到极致的时候迅速入眠才不会受到风声侵扰。
一只柔软的手摸在他的额头上,试体温,在一触即离的瞬间,李和铮抬手,扣住了他的手腕。
手腕上一圈滚烫的触感,骆弥生一滞,轻声说着:“醒了。我和你们方主任说好了,该走了。”
低音熨帖在耳际,李和铮没松手,也没睁眼,嗓子咳哑,语气懒洋洋的:“骆老师,我想问你,你说你陪我去医院,是因为你是大夫,还是因为别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