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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小白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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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述英最早学会抽烟,是为了镇痛。

尼古丁有麻痹神经的效果,烟雾跟随呼吸掠过四肢,暂时麻痹疼痛,代价是肺部留下难以洗刷的污渍。

中学时代的秦述英还在义无反顾地反抗秦竞声,不用他的一分钱,于是只能买劣质的烟草,苦涩的焦味弥漫在口鼻间,秦述英被呛得咳嗽。

实验楼背面的阳台是学生们躲着抽烟的隐秘角落,大部分自矜的豪门是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在明面上染上烟瘾的。但是随着他们长大,品雪茄、鉴名烟,又会成为一种身份与高雅的象征。

秦述英正咳得厉害,震得伤口都在疼。他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脚步声,接着是明灭的烟火,和吞吐的烟雾。

“锦尧怎么你也抽烟?”陆锦尧身边的同伴惊讶道。

陆锦尧吐出一口烟雾,迷蒙的烟模糊了他英俊的脸,隔着磨砂玻璃窥探似的,在夜色里朦胧得令人心动。

“压力大。”

“也是,听说最近陈氏压融创在荔州的地产压得很紧啊。陈运辉是老江湖了,要我说你们陆家讲规则的那一套根本压不住这个土匪流氓,不如干脆点硬碰硬算了。”

不过是十七岁的年龄,放在别人身上应当是无忧无虑的年纪,富足的孩子应该去学一门喜欢的技艺,有一个心爱的初恋,与家人朋友环游世界。但陆锦尧作为如此庞大家族唯一懂事的孩子,必须要承担起责任。

“不行,”陆锦尧干脆道,“用他们的手段,即使击败他们,也是被他们同化。融创要有自己的规则,人的精神更不能被利益随意践踏。”

隔着一根柱子听他们对话的秦述英微微一怔。

同伴妥协道:“知道你很有原则了。你刚刚不是在活动室和他们讨论展览策划吗?怎么还大老远跑出来抽。”

“有女孩在,并且陈真不抽烟。”

说到这里,陆锦尧神色都温柔了些,即使夜色模糊人的容颜,秦述英还是能从语气重听出陆锦尧的轻松。

“啧,你倒是和他关系好,南家那丫头跟你从小一块儿长大都没他同你亲近。不过也是,南之亦那母老虎似的脾气谁爱搭理她,还不如陈真脾气好呢……”

“……哎哟错了错了,我再也不乱说南之亦坏话了行不?你一瞪我我都不敢说话了。不过陈真画画确实不错,我看了你们展览的布景图了,就算我阅展无数也没见过这么精致的。可算是给你捡到宝了,他们搞绘画展的都没抢到陈真呢。”

“嗯,但是他一个人画不了这么多,量太大了。我打算在全校征集星空主题的绘画,还得麻烦你帮我写个文案。”

“成,我写完再交给你润色,保证一呼百应。”

秦述英手里攥着烟尾,不知不觉,烟已燃尽。劣质的香烟在尾部垫的海绵不足,火光燎了他的指间——幸好是左手。

那天夜里,秦述英依然选择不回家,依然在天台难以入眠。他游荡到图书馆,深夜亮着几盏灯,是忙着做项目的同学正在通宵。他在昏暗的书架边漫无目的地扫视着书名,想着阅读一些无聊的论文能不能催眠。

管理员粗心,将借阅本遗忘在了书架上。秦述英将它拿起来,准备放回前台办公桌。

上面最近还书的一行字吸引了他的目光——那是陆锦尧的名字。

陆锦尧的字写得很好看,是专门练习过的,超脱出行楷的格式,带上了独属于自己的结构与飘逸。名字前面的借阅记录尽是诗集,看起来是在为展览挑选诗歌作文案。

秦述英鬼使神差地将这几本书都找了来,在深夜亮起一盏孤独的白炽灯,一页一页,珍重似的翻阅。

“晚上沉重的大地落下 全部的星斗都陷入孤独

“我们都落下 这手也落下

看众人吧也全部落下

而偏有人承接这一切坠落

以他无尽温柔的双手。”

陆锦尧用便利贴抄了一遍里尔克的《秋》,贴在原稿旁边,看样子是很喜欢。秦述英抚摸着这几行字,笔画仿佛夜晚森林伸出躯干,展开成温柔的臂膀,接住坠落的星辰。

他翻过便利贴,发现还有一行陆锦尧自己的续写。

“星斗也落下,于是不再孤独。”

而后的一段时间,秦述英依然在以自己的血肉对抗着秦竞声。秦竞声觉得这个本就刺头的儿子突然变得更加棘手,倔强的个性之外像是罩了一层精神的盔甲,把反抗的本能变成了信仰自由的坚毅。

秦竞声不知道自己长久以来的威慑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竟然起到了截然相反的效果。

他眯起眼,松开几乎将亲生子掐得窒息的手。

“天气马上转热,不能再戴围巾了。所以爸爸不会再掐你了。”

他说得好温和,好像将秦述英的脖颈捏出可怖青紫痕迹的人不是他。

秦述英倒在地上,咳得很厉害,却还是抬着眼,轻蔑地看着自己的生父,像一只被折断脖颈却依然高傲的天鹅。

“贱种。”

秦竞声淡淡地吐出两个字,用手帕擦了擦手,扔在秦述英身边。

又到周末,他再次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右手勾勒陆锦尧的轮廓已然成了习惯,无需视觉也能做到。空无一物的房间里只余秦竞声扔下的手帕,手指太粗无法勾勒细致的线条,于是秦述英就用还未干涸的血,在上面画了一个Q版的小人。

借着门缝间微弱的灯光,他看着这个有些粗糙的“陆锦尧”,不自觉笑出声。突然又想到那个人是多么美好,而自己的所作所为又多么血腥。

他沉默着,揉搓着手帕,将那冒犯的图画擦花,只余自己斑驳的血迹。

秦述英现在依然惯用左手夹烟,他左手很稳,握着枪能在几十米外精准命中靶心,能让人难以从他的手上看出心绪的变化。

陈真将药膏抹在脸上,柔软的膏体一抹即化,似乎迅速被皮肤吸收,有些刺激,就像分子在辛勤地工作,修复破碎的皮囊。

陈真似乎觉得效果不错,递给秦述英:“涂在你手上试试?”

“不用。又没人盯着手看。”

“……”

一根烟抽完,秦述英裹了裹外套,准备离开:“以后每周会有人来给你送药,确保你在这里。别想着乱跑,你知道我能把你抓回来。”

陈真无奈地耸耸肩:“不会。”

虽然令人难以置信,但是曾经金贵的、陈家最耀眼的公子,如今已对瓦楼里平凡的日子甘之如饴。高高在上、风卷残云,当初亲手制造自己都意识不到的残忍与血腥,在漫长的人间烟火中被挖出来审视,陈真竟觉得被养在黄金屋中的生活如此不堪。

离开瓦楼,秦述英开着车驶向城郊。繁华之外的青山绿水早就被资本盯上,从中榨取无形的价值。其中最美丽的风景被圈禁,作为只供富人名门休闲娱乐的世外桃源。秦述英此行的目的地,就是这些桃源中最有名的一个——由淞城赫赫有名的□□头子白连城洗白而来的产业,小白楼。

秦述英按下蓝牙耳机,接起电话:“考虑清楚了吗?”

“嗯,做成给钱,做不成也没你的事。”

“既然想好了,小白楼见。”

这是一座巨大的庄园,淞城面积最大的高校都无法与之匹敌。建筑是清一色的米白,错落有致,距离正好,视野极佳,可以在阁楼俯瞰园林修剪成迷宫状,也可以在落地窗边欣赏自春城和荔州移栽而来的名贵花木。花房中挂满吊兰,周遭撒了玛格丽特的种子,被弯曲的梅林团团包围。庄园内四季常青,无论季节,皆春意盎然。

秦述英在小白楼门口等柳哲信——柳哲媛的胞弟,秦述荣的亲舅舅。

欧式凯旋门,偏偏不伦不类地在两边雕刻了一对对联——一穷二白干净去,千紫万红入门来。

柳哲信姗姗来迟,本来大腹便便的肚子消下去了些,脸颊也瘦了不少。他一双精明的眼睛警惕地四下扫视,防止有人跟来。

秦述英微微蹙起眉头。

“躲债躲得这么狼狈?”秦述英递给他一根烟,“秦述荣和二太太没帮着你点?”

时隔多日总算抽到一口好烟,柳哲信舒服地吐出一口气:“哲媛不管事你又不是不知道。阿荣那小子,狼心狗肺!不就是几千万和几个铺子的事,他居然咬死了一点都不借!小赤佬,忘了是谁介绍他亲妈认识秦老爷,是谁保他荣华富贵了!”

秦述英懒得搭理这个赌鬼。输上千万事小,但成为秦述荣营造的完美履历中唯一的污点,已然触碰了秦述荣的逆鳞。可惜这个蠢货根本意识不到。

“进去吧。”

白连城正端坐在正厅饮茶。初春将至,万物复苏。新草与花苞模糊了这人身上的肃杀与血腥气,让人生出好亲近的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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