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是疯狗,明明是条毒蛇。
作为瀚辰的前控制人,秦述英自然也被证监会和警方传讯问话。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秦述英现在名下没有任何完全属于个人的资产,但他一边挂靠着恒基的资本,另一边瀚辰的事情说不清,陈硕也别想出来。于是秦述荣得想方设法地捞他,陆锦尧也不得不替他补这个空。算计秦述英赔出去的保命本竟然捅了这么大篓子,本来还想拉拢陈硕的秦述荣也彻底没了希望。中间斡旋的秦又菱也惹了两边嫌。
秦述英从警司出来的时候,正是工作日的最后一天。股市的跌宕起伏将得到两天的暂时休止,如海啸席卷来了又去的指数曲线波折出令人惊心的弧度。而一切的始作俑者正在警署边的小摊买一份糯米糍粑。
小贩推着脚蹬车,后头捆着半人高的铝制桶,通风口呼呼冒着热气。成本不到一毛钱的塑料碗,装满磨得不那么细致、还能嚼出颗粒感的黄豆粉,刀子利落地将摇出来的糯米团切成一个个拇指大小白花花的小圆球,在碗里摇一摇,粘食沾了甜粉,一整碗厚实的小甜点便落在了秦述英手中。
警署门口人来人往好做生意,小贩瞅准时机就摆,城管和警司来了就跑,颇有一种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富贵险中求的姿态。折腾几年下来警官们人也麻了,上班的时候呵斥几声,下了班脱了警服,也到他摊位面前光顾。
南之亦今天给他来电话,说他树敌太多,把两大巨头和几家地头蛇都惹了个遍,红姑勒令她不准来接。秦述英对对方的关心反应冷漠,说没让你来。
南之亦恼火地挂了电话。
“能这么跟之亦讲话还不被她往脸上招呼几拳头的,除了红姑也就只有你了。”
秦述英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蓦地抬头——陆锦尧靠在车边等着他,风衣勾勒出修长的身形,厚重的衣服也挡不住惹眼的相貌和气质。周边路人频频投来目光,如果不是刚才被南之亦的电话分了心,秦述英不可能注意不到环境的异样。
秦述英淡然道:“陆总有事吗?打算绑架泄愤还是灭口?”
陆锦尧拉开车门:“先上车再说。”
秦述英顿时警惕起来。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就算陆锦尧修养好,本质也是个商人。一切不稳定和出乎意料都是由于他秦述英这个人造成的,解决他无疑是最低成本的方法。
秦述英觉得陆锦尧重要,总会下意识模糊他们之间熟识程度的界限。但在陆锦尧眼里,他只是个莫名其妙跳出来惹麻烦的绊脚石。换了自己,也会选择除之而后快。
他不是不能死在陆锦尧手里,只是会有些不甘心。
陆锦尧见他半天不动,歪头看他:“害怕?”
秦述英不语,径自拉开车门。
银色的宾利欧陆GT内饰简约,氛围灯是最简单的暖黄色,不像喜欢炫富的二代们搞些花里胡哨的彩饰。秦述英从警署出来的时候已近黄昏,车一路向西开,穿过周末前拥堵的跨江大桥,驶入淞城东岸时已是入夜。昏黄的内饰灯亮起,秦述英一路没说过一句话,像只闯入他人领地的猫,僵硬着不动,警惕地盯着风吹草动。
陆锦尧也没主动搭话,这有违他一贯不让人为难的教养,但想想是谁让风讯一夜之间蒸发那么多市值,倒也合理。
他余光看向秦述英——五官明明生得很雅致,偏偏阴气沉沉,像秀丽的江南水乡笼罩着层层乌云,马上就要电闪雷鸣压下雨来,一看就不好亲近。这么危险的角色此刻却端着一个一捏就会变形的塑料碗,里面的糍粑早就凉得发硬。插在上面的竹签随着车身加速减速摇摇晃晃,蓦地倒塌,溅了些豆粉在秦述英身上。
秦述英一愣,脸上好像有一闪而过的慌乱。
“不好意思陆总,估计把你的车弄脏了。”他说得毫无愧意,却在下一个堵车的地方拉开车门下车,扔掉东西,再坐回来。
“还以为你要跑。”陆锦尧笑道。
秦述英沉默半晌:“不会。”
方才在警署门口,冬日夕阳柔柔地洒在秦述英身上,他像个孩子一样渴求着面前的小零食。糯米蒸腾的暖气和他呼吸间的白气氤氲了视线,像玻璃起雾,在温室里用手去抹开,丝丝冰凉通过指间传入心房。那个时候的秦述英看上去有点乖,接南之亦电话的时候脸上是担忧嘴里却吐出冰冷的字,反差得有些可爱。
一头随时可能会扑上来咬你一口的凶兽,偶尔也会露出呆呆可爱的一面,陆锦尧不介意多花点心思逗一逗。
“去哪?”秦述英问道。
“陈氏的商务楼。”陆锦尧毫不避讳地回答,搞得秦述英刚刚沉默半天什么都不问纯属自己和自己较劲,“对瀚辰,你比谁都了解。怎么补这个空,还得你来。”
秦述英嗤笑一声:“你是不是忘了是谁用这个漏洞逼得风讯新品流产市值下跌的?叫我给你打白工,不怕我再给你下套?”
陆锦尧淡淡道:“哦?谁啊?我不知道啊。”
“……”
秦述英别过头去,望向窗外。淞城一向是个不夜之城,夜幕越深,越是车水马龙。马路街灯长明,车灯如流水缓缓流淌,又如潮汐忽明忽暗。
陆锦尧不动声色地将氛围灯调暗了些,只开顶灯,本意是想再看看夕阳下如孩童般迷惘可爱的人,却无端平添一丝暧昧。
望向车外的人眉眼隐入夜色,昏暗的灯光勾勒出对方流畅的下颌线。车内暖气足,秦述英脱了外套,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是解开的。
陆锦尧移开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