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瑶娘长了一张观音面,十八岁,正如花似玉,更天姿国色,太子看她那一眼,算是情理之中。
人到了东宫,太子也无谓来看一眼,尤其是听说她把甘霖给打成了猪头,他更感兴趣。烈性女子常见,但体力一样强的,着实不多。本朝妇女武德充沛,但郑瑶娘不是武家出身。
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好奇,多少有些暧昧,所以太子进门的时候,也说不好自己在期待什么。
第一锦并未盛装,但也妆饰齐整,端端正正跪在一旁。
太子年轻气盛,英武非凡,大步走进来,大马金刀坐在堂上,垂眼看着她。
场面一时间不像是见美人,倒像是升堂。
“听说,你把甘霖给打了?看不出郑娘子有这般力气和手段。”太子声音微哑,低沉,随意,带着几分兴味。
第一锦垂着眼微微抬头:“是。”
太子挑眉。眼前女子看着柔弱婉顺,说话做事,却像个硬茬子。他更有兴趣:“怎么,你是不愿入东宫吗?”
来了,这就是第一锦要等的机会,这也是她今天给太子准备好的戏肉。
第一锦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头看向堂上的年轻男人:“妾闻,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又闻,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无枝可依。妾为女子,择夫恰如良禽择木,只可惜所托非人。妾自问嫁入甘家,侍奉双亲,辅佐丈夫,抚育子女,无一有过。奈何甘家欺人太甚,将妾送入东宫,不顾夫妻之义,以美色奉献殿下,玷污殿下之名。为夫,为父,为臣,甘霖皆可耻可憎,妾不愿与此人为伍。他做此决定,妾与他自然恩断义绝,思及父母,深恨玷辱门楣,故而难以忍下,所以动手,谁料此人外强中干,在妾手下,竟然毫无还手之力……
而太子,天潢贵胄,人中龙凤,有幸侍奉,天下女子皆会受宠若惊,莫不前赴后继。怎奈妾所托非人,恐无颜侍奉,进退两难。妾……妾已存死志,只恐死后,无以报答殿下深恩,又愧对父母生养,舅父抚育。只求殿下宽待,容妾抚育女儿,能有容身之所,妾……万死难报!”
她深深拜下。
太子俯视着眼前身形纤细脆弱,像是一片叶子般的女子,目光微闪,内心是一点也不为所动:“巧言令色!孤倒是不知,孤对你有何恩德?”
说来说去,不就是不想伺候他吗?话说的漂亮,铿锵有力,又有什么用?
第一锦道:“甘霖送妾,并不知殿下之意,若殿下不肯接纳,妾也绝无幸理,他已动心卖妻求荣,谁知下一回又要将妾送谁?妾也是好人家儿女,妾的父亲是荥阳郑氏,妾的母亲是弘农杨氏,妾的祖父是上柱国,妾的舅父追赠太子少保,若再来一回,妾只有死路一条了。殿下救妾性命,使妾不致沦落,玷辱家门亲眷,妾铭感五内,永志难忘!”
她举起袖子掩面拭泪,声音颤抖。
太子沉默片刻:“你舅父是杨璇?”
第一锦的动作微微一顿,放下袖子露出一张芙蓉带泪的脸:“正是。”
追索原主郑瑶娘生平,出身实在不低,只可惜祖父早逝,门第还在,但实惠很少,即便亲属各个提的起来,在婚姻上短板也很明显。而舅父杨璇,追赠太子少保,当年和太子还真有些香火情。
“杨侍中……”太子微微失神,很快收敛这一丝波动,挥挥手:“既然是故人外甥女,起来说话吧。”
第一锦站起身,立在一旁,身姿纤弱,却无端带着柔韧,如青竹般亭亭。
太子轻轻叹了口气:“事已至此,你也明白,你只能留在东宫。”
第一锦低眉顺目:“妾明白。”
太子盯着她:“为今之计,你待如何?”
他听得懂,她恨甘霖。君夺臣妻,就算是臣主动送上门,他也不光彩。不过刚才第一锦那番话,其实入了他的心。人之所以能共情,都是因为在别人身上看到了自己,第一锦说她所托非人,太子深有同感。
因为他也有个逃离不了的爹。
太子是帝后唯一的儿子,从小深受宠爱。但自从皇后过世,他也风雨飘摇起来,再加上父子之间性格不合,太子倍感压力,脾气越来越暴躁,名声也越来越不好。他不好过,但也觉得自己无辜。
他有什么错?
太子常有怀才不遇,不被父亲肯定的感觉,近几年龃龉更深,内心对君父的不满和恶意,全靠普世道德观压制。这会儿第一锦鄙夷丈夫,明着贬低排斥甚至痛殴丈夫,而甘霖也是太子瞧不上的人,他还真有解气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