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格里高利确实拿捏住了她,她的反应,甚至她空空如也的钱袋。
“你有钱的啊,拿侬。”
欧也妮似乎听到了拿侬的自言自语,却见她一边大口嚼着橄榄,一边不解地看着拿侬:“你的年薪六十法郎,在家里干了十三年了!第十年的时候爸爸提出要给你涨薪水,把你的年薪变成了一百法郎!你还激动地晕了过去!”
拿侬瞪大眼睛:“我有钱?”
拿侬想起自己刚来的时候在那狭小的私人空间里仔仔细细搜寻了三遍一无所获的情景:“我有钱的话,那钱在哪儿呢?”
“哦,爸爸说要给你代为保管,”欧也妮道:“他应该是存在了格拉桑银行的家族账户上了,因为每次他问我要钱代为保管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他说这些钱我们女人拿在手里太危险了,交给他存在银行里,每年还有五厘的利息呢!”
拿侬暗中磨了磨牙。
好一个,代为保管!
这不就是被明目张胆地扣留了,还美名其曰“避免乱花钱”!
“不不不,爸爸真的有账户的,”欧也妮还特地澄清:“他带我去看过,每一苏他都记得很清楚,有妈妈的嫁妆、你的薪水,和我的金路易!”
……
拿侬站在了索漠城最富特色的建筑前,这座灰石砌成的建筑矗立在城市中央大街的阴影里,门楣上镌刻着“格拉桑银行”几个镀金大字,入口处雕刻着象征丰饶的麦穗与钱币纹饰,青铜门把手磨得锃亮,像守财奴的眼珠,冷冰冰地注视着所有路过之人,石阶上粘着泥泞的鞋印——那是破产者仓皇逃离时留下的痕迹。
推开沉重的橡木门,一股混合着墨水瓶、羊皮纸和金属锈味的气息扑面而来,柜台后的铁栅栏像监狱的栏杆,将世界分隔成两半:一侧是油光满面的银行人,另一侧是面色各异的客户。职员们伏在账本上,羽毛笔沙沙作响,仿佛在编织一张无形的债务之网。
“女士,为您效劳。”柜员不带感情地道:“您需要办理什么业务呢?”
拿侬就道:“我想提取我银行账户的金额。”
“好的女士,您的票据?”柜员从铁栅后伸出苍白的手指,看见拿侬不解的神色之后眯起了眼睛:“没有票据的话,怎么能提款呢?”
拿侬有些迟疑地解释道:“是这样的,我的薪水似乎并入了家族账户中,我的主人葛朗台大人拥有了对这笔钱的支配权,我想票据应该在他手中。”
“不管什么理由,提款都需要票据,”柜员像法官审视死刑犯一样看着拿侬,鼻腔里哼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声音:“否则无法提款。”
旁边的柜台正在办理金币交易的业务,一枚枚金路易在黄铜秤盘上跳动的声音清脆而冷酷。
拿侬看了一眼这幅景象,“难道你们只认票据,不认人吗?难道不能提供相应的身份证明吗?”
柜员的回答依然冰冷:“票据就是最大的证明。”
拿侬见交涉无果,就道:“你说的票据我并不知道我家老爷放在了什么地方,如果他也找不到,会怎么办?”
柜员终于露出了一丝几乎无法看出的笑容:“如果是葛朗台大人的话,他就不会丢——我认为就算巴黎大的强盗和小偷洗劫过他,他也不会丢失自己的票据。”
这话说对了,拿侬意识到他绝对是跟葛朗台打交道最多的柜员,因为这就是葛朗台的本性,他丢了什么也不会丢了手里的票据,牺牲一切也不会牺牲他在银行的资产。
拿侬露出一副可怜的、被压榨已久的苦涩神色:“那么,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我是否能知道我账户余额的具体数目?上帝知道,自从我为葛朗台大人打工以来,我就没有见过这笔钱,从来没有。”
在这位叫罗姆的柜员的眼中,眼前这个一看就是被过度压榨利用的女人带着陈年葡萄酒的酸腐味道,颤抖的睫毛下,瞳孔已缩成两个绝望的黑点。
她能走进这座银行,似乎都已经鼓起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
“稍等,”柜员罗姆微微摇了摇头,看起来他去翻阅储户的账目了,半刻钟后他重新回来:“拿侬女士是吗?你的名下一共有……八百六十九法郎的储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