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啊姐姐，要不然我上山来找死吗？”
宋定闲把双手高举过头顶，小心翼翼地把脖子往长刀的反方向躲开一点，才觉得能够呼吸。
贺存英眯着眼睛观察他，思索着是否能够相信这个京城来的纨绔。
贺隐溪这时也返回空地，给妹妹披上衣服后灭了篝火：“是并州府的人，特意等王爷离开之后才来，大概是为了把我一起留在山上……存英，寨子应该有通往外面的小道吧？趁着官府的人还没封山，派人去追王爷，请他带兵回来支援。”
贺存英答应下来，收刀就要转身。
宋定闲这时弱弱地开口：“恐怕追上去也没用了，前面有人在等摄政王。”
贺隐溪皱眉，看着他的神色就明白了什么，心情瞬间沉入谷底：“边境异动的军报是假的？你们想对王爷动手？”
宋定闲叹了口气，有点无奈地说：“哥哥，我早就提醒过你不是吗？摄政王手握重兵，只要陛下不傻，和他之间总要有个结果的。”
历代君臣大多如此，可他们之间的关系本该是相爱的主角啊。
贺隐溪有些凝重地皱眉，抬头望了望天色。
小世界仍然在正常运转……至少现在主角攻还没有生命危险。
李煜城不会出事的。
贺隐溪收拾了心绪，对妹妹说道：“我现在遣人去临近的汾州调兵，那边的刺史与我是同乡，只要坚持两三日就能等到援军……抱歉，答应你的事情哥哥还没能做到。”
“没关系。”贺存英对他笑了笑，“就算没有哥哥，这原本也是我们要面对的事情。”
贺存英匆匆去安排防守。
贺隐溪望着山下的火把，粗略一看总有千人之众，暗中蛰伏的只会更多。
并州府所能调动的兵力大概全都在这山脚下了。
贺隐溪苦笑着摇摇头。
存英口中并州刺史是个肥头大耳的色鬼，如今看来倒也是个敏锐的人物，猜到他返京之后会拿并州开刀，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他弄死在山上，到时候栽赃给土匪，还能顺手得个剿匪的功劳。
宋定闲见他脸色不好，站在贺隐溪身后小声说：“并州刺史从前虽然是我爹门下，但从陛下登基以来就渐渐分道了。这群人真不是我爹派的，毕竟陛下喜欢你，我爹忠心，绝不会违逆君上。”
“我相信你。”贺隐溪伸手拍了拍小公爷的肩膀，“国公大概早就知道并州的情况，这是要我亲眼看看改革的阻力有多深。”
“若我死在这里，查到最后也是因为变法冲突，就连陛下也没法怪罪到国公头上去。”贺隐溪轻声感慨道，“国公年事虽高，算无遗策啊。”
“不过爹好像把我算漏了，没想到我跟你这么好。”小公爷拍了拍胸脯，虽然手不能提肩不能抗，但信誓旦旦地说，“太傅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对了，你刚才没怎么吃东西吧？我给你准备了。”宋定闲想起什么，从篝火的灰烬堆里扒拉半天，终于找到了那只辛苦捉来的小螃蟹，只是外壳已经焦黑，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吃了。
小公爷有点沮丧地端详了一会，实在舍不得自己的劳动成果，于是折了只腿下来，试探性地张开嘴时，手里的蟹腿被抽走了。
“谢谢。”贺隐溪接过去尝了尝味道，惊讶道，“很好吃。”
宋定闲的眼睛一亮，瞬间信心大增：“是吗？我买的、不是，我烤的螃蟹果然不错。”
他折了另一只蟹腿放进嘴里，瞬间把脸皱成一条苦瓜：“呸呸呸！这玩意和碳有什么区别？……太傅你故意的吧？”
“有福同享嘛。”贺隐溪眉头微挑，收敛了笑意，神色变得有些深沉起来，“你说明天会是个晴天吗？”
“会吧。”宋定闲看着头顶皎洁的月色说，“没什么云，说不定后面都是大晴天呢。”
偏偏是晴天不好。
次日，寨中老幼妇孺已经开始从隐秘的小道离开。
担心动作太大被山下的官兵发现，只能速度很慢地分批转移。
其余的青壮被贺存英聚集在一起，分配武器和守山的任务。
太阳高悬，晒干了昨日细雨带来的潮湿，秋风吹动干枯的叶片时，发出飒飒的声响。
贺隐溪站在一旁听着小土匪带回来的消息：“大当家，下边儿没什么动静，他们好像也没有要打的意思，围着山起灶了。”
小土匪是个挺聪明的瘦猴儿，猜测道：“大当家，你说他们是不是想跟咱们耗时间啊？等山上的粮食吃完再打？那咱们还能坚持好一阵子呢。”
贺存英也觉得有道理，想了想说：“分批守着吧，大家各自藏在隐蔽一点的地方……”
“大当家等等。”贺隐溪开口打断她的安排，“并州府这次几乎全军出动，一定是抱了必胜的想法。不过对他们来说强攻其实很难，毕竟你们熟悉山路，不管防守还是转移都更有优势，否则这山寨也不会存在这么长时间了。”
贺存英愣了下：“你的意思是？”
一片枯黄的树叶从头顶飘然落下，恰好被贺隐溪接在手中，屈指轻碾，就化做细碎的小片粉末：“存英，秋日天干，容易起火。”
“不能分散。”贺存英深吸一口气，神色凝重起来，“如果埋伏在山里，到时候起火的话根本无路可逃，大家都集中在溪水附近，如果出现什么意外就……”
大当家顿了顿，才有点艰难地说：“……弃寨吧。”
寨子跟前忽然沉默下去。
许久之后瘦猴儿土匪说：“我不走，本来就是被官府冤枉偷了东西，差点被人抓去打死，这才跟着大当家上山的。反正也没别的地方去，还不如死在这。”
前两天被贺隐溪帮忙抬过木盆的年轻姑娘撸起袖子，气冲冲地说：“跟他们拼了！”
贺存英勉强笑了笑，安慰道：“别冲动，官府每次剿匪不都雷声大雨点小，隔一段时间就又放松了，大家不管怎么样都会再见的，山水有相逢嘛。”
“还没到最坏的时候呢，大当家。”贺隐溪拍拍妹妹的肩膀，“我们先在寨子周围烧出一片空地，至少能保证这里不受火灾，之后再做打算。”
“我去山下盯梢吧。”十九主动请缨，“就算起火，我也能赶得及回来报信。”
宋定闲想了想：“那我去对面打探消息吧，我爹可是定国公，就不信他们真的敢杀我。”
两人嘀咕了一阵子，小公爷拖着他还没痊愈的脚，一瘸一拐地下山去了。
临走前有点不舍地扭头对贺隐溪说：“要活下来啊，哥哥，我还等着你一起回京城兴风作浪呢。”
宋定闲轻哼道：“说实话，朝里有些人我看不爽很久了。”
几个小孩从寨中撤离，那天拿着锄头威胁贺隐溪的小男孩一溜烟跑过来，站在石头上又踮着脚，小大人似得对他说：“大当家说你是个好官儿，和这里的那些都不一样，前天是我对不住，哥哥能帮我一个忙吗？”
贺隐溪稍微弯腰与小男孩平视：“请说。”
“我现在年纪小，还没练成盖世神功，所以不能留下来保护寨子。”小男孩脸色严肃地说，“大当家很厉害，你守在她身边，不要拖她的后腿。”
“我答应你，会守护大当家到最后一刻。”贺隐溪伸出手笑着说，“拉钩。”
两人的大拇指印在一起，贺隐溪目送这孩子小跑着去追其他人，心想原主是对的。
并州是这个王朝的缩影。
如今天下都是这个样子，唯有改变这一切，才能让所爱的人都平安。
贺隐溪想到皇宫里的帝王，还有如今情况未卜的摄政王，长长地舒了口气。
几个时辰后十九带回消息：“宋小公爷被扣下了，偷偷传讯说他们准备今晚动手，放火烧山。”
瘦猴土匪这时候也回来了：“大当家，下山的小路被发现了，有官兵在那儿守着。”
贺存英闭了闭眼睛：“一部分人点火守寨，制造死守的假象，剩下的准备从小道杀出去。”
她看向贺隐溪：“我留下来殿后，你跟其他人一起冲出去吧，还有同心蛊的解决方法……”
“存英。”贺隐溪打断她的话，“你是这个寨子的主心骨，只有你带着他们才能冲得出去。而且我跟人拉了钩，会守到最后一刻。”
他对这个没有相处太久，但是挺投缘的妹妹笑了笑：“解决蛊虫的方法你告诉王爷就行了，他会没事的。”
贺存英知道现在不是婆婆妈妈的时候，何况在并州官府的眼中，兄长一个人或许比其他土匪加起来都更重要。
贺隐溪不走，她们才更好离开。
贺存英沉默了一会，忽然喊了声：“哥哥。”
贺隐溪转头看着她，等待接下来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