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萧凌恒心里一点波动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毕竟在他眼里,床笫之欢这种事情任久言是有经验的。他觉得或许是任久言还没做好把自己交给他的准备,他并不想逼迫任久言做事情,更何况是这种事情。
二人相拥而卧,心里各有心事。二人皆无话,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夜入子时,两人谁都没睡得着,萧凌恒从身后环抱着任久言,呼吸洒落在身前人的后颈。任久言也无法平静,他心里的事情太多太多了。
就这样沉默了很久,萧凌恒轻声开口:“久言,睡着了吗?”
任久言摇了摇头,发丝擦过枕畔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萧凌恒侧身支起身体:“久言,你给我弹首曲子吧?就用我送你的那张皎月。”
任久言闻言怔了一瞬,那张琴自从抱回来,确实从未给送琴之人弹奏过,每次都是夜深人静时自己独奏。他思索后点了点头坐起身,下榻往屏风后走去,将琴抱过来放在案上。
“想听什么?”他端坐琴前,指尖轻触冰弦。
萧凌恒可不懂琴曲,他听过的曲子寥寥。
男人倚在榻边,目光温柔:“都行,只要是久言弹的我都想听。”
任久言垂眸,指尖在琴弦上方悬停片刻,忽而指尖落下,一抹清音自弦上漾开。他弹琴时肩背挺得极直,脖颈却微微低垂,鸦羽般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淡的阴影。
清越的琴音如月光倾泻,是一曲《幽兰》,左手吟揉的力道恰到好处,右手勾挑的幅度克制而精准。萧凌恒虽不通音律,却听得出其中孤芳自赏的寂寥。
曲至中段,忽转《凤求凰》的调子,琴音渐急时,他眉心微蹙,唇却不自觉轻抿,像是在压抑着什么,只见在缠绵处戛然而止,化作零落的泛音。他忽然抬眸,眼中映着摇曳的烛火,像是深潭里落进了星子。
最后一个音余韵未绝,他的手却已静静按在弦上,仿佛连呼吸都随着琴音一同静止了。
“怎么不弹完?”萧凌恒轻声问。
任久言的手指按在微微震颤的弦上:“下半阙…我不喜欢…”
月光透过窗纱,在琴面上投下斑驳的影子。萧凌恒忽然上前,从背后将人环住,下巴轻搁在他肩头:“久言不喜欢,那咱们就不弹。”
任久言没有答话,只是将手覆在萧凌恒的手背上。琴弦的余韵还在室内回荡,像极了他此刻说不出口的心事。
天刚蒙蒙亮,西市街面的青石板上还凝着露水。悦来客栈门口已经围了三层看热闹的百姓,几个天督府黑甲卫正横着木棍拦人。
二楼最里间的客房房门大开,血腥味混着酒气扑面而来。一个身着异域服饰的商人仰面倒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把短刀,血已经浸透了衣襟,在地板上洇开一片暗红。桌边的酒壶翻倒,酒液沿着桌沿滴落,和血混在一起。楚世安站在尸体旁,房间内窗户紧闭,门闩完好,地上没有打斗的痕迹。
“昨夜有谁进出过?”楚世安头也不抬地问。
掌柜战战兢兢地站在门外:“回大人,这位客官独住,小的……小的没听见动静。”
楚世安抬头看了看门口的男人,一边往门口走一边说道:“暂时封锁整个客栈,没有手令,任何人不得进出。”
说罢,他便踏出了房门头也不回的下了楼。
辰时末,沈清珏府中传来瓷碎声,同声传出的还有他的怒吼:“多勐怎么死了?!他死了咱们的那批货跟谁要?!”
任久言和乔烟尘对视一眼,乔烟尘开口道:“那批宝石应该还没有落在别人的手中,除了多勐以外无人知道在哪。”
沈清珏:“问题是咱们也拿不到!”
任久言:“殿下,货拿不到都是次要的,我怕…凶手的目的没这么简单。好端端的,何必杀一个西域商人?”
沈清珏重重叹了口气:“若是这事情的目的是想切断本王同西域商贩的走私…就麻烦了。”
任久言:“或许…还不止于此……”
乔烟尘:“任兄的意思是,是有人想切断整个走私渠道?”
任久言微微颔首:“多勐是连接西域商队的关键纽带,这帝都之内同西域走私的可不止咱们。倘若真的是有人想借此作为契机,肃清整个走私风气,应该不会…”
乔烟尘接上话头:“帝都中那么多西域商贩,此番事发引起所有西域商人们群情激愤,他们如今人人自危,死了家乡人,如今都在府衙门口讨要一个公道呢。”
任久言给了一个肯定的眼神:“没错,这就是第二层,恐怕死了一个褚人都不至于闹得这么大,竟是天督府楚大人亲自带人封锁现场。”
他顿了顿继续说:“帝都之中有很多西域人,这些年大褚与西域相交甚好,互通往来皆无障碍。可如今事发,必定会损害两方友好。”
沈清珏:“你们的意思是,有人想挑起两国矛盾?”
任久言点头:“不无可能。”
与此同时,沈清安府中的书房内,沈清安拨动着棋盘上的棋子,萧凌恒站在窗口看着庭院,花千岁赖在太师椅里一动不动。三人皆无声。
少顷,沈清安终是想不明白,叹了口气开口问道:“你们说,这事儿究竟是冲着谁去的?”
花千岁懒洋洋地嗤笑:“总不会是老五那个蠢货。”
萧凌恒转身,眸光深沉:“死一个西域商人,谁最能得利?”
沉默在几人之间蔓延,谁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知过了多久,萧凌恒开口说:“老五和多勐的勾当见不得光,咱们很西域也有来往,所以咱们双方肯定是没有动机这么做的。”
他顿了顿,继续说:“再就是陛下,倘若陛下真想打击走私风气,也断不会通过杀一个西域商人来敲打咱们,帝都这么多西域人,大褚又与西域又交好多年,此事一出,定然会引起两国矛盾,这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的事,陛下不会做的。”
花千岁:“那照这么说,就只能是敌国咯?”
萧凌恒:“不好说,也可能是……”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沈清安:“帝都动荡,邻国反目...”
他抬眼与萧凌恒对视,“除了外敌,还能让谁渔翁得利?”
萧凌恒沉默片刻,缓缓开口:“还有心怀不轨...意图谋逆之人。”
事发突然,三法司立即展开了行动,刑部封锁消息,天督府进行调查,大理寺安抚群众情绪。下了朝会沈明堂立即宣来了京兆尹赵平洲和向子成于御书房商议。
沈明堂嗓音深沉:“好一招离间计,既让朕疑心两个儿子,又让皇子们对朕生怨,还能挑起西域事端。这幕后之人,所图非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