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听淮却没回答,他拍了拍身边的石阶,对她道:“坐会吧。”
祝平安一愣,下意识问他,“坐哪?”
她眼前一片漆黑,只觉赵听淮离她不远,她试探的迈出步子,双手向前探去。
下一刻,他似乎听见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气,随即,一道稳健而快速的步子朝她走来。
“忘记你看不见了。”
赵听淮拉着她的衣袖,声音闷闷地,“我拉着你。”
坐下后,祝平安理着衣裙,“我何时才能看见?”
赵听淮诧异看她,半晌才道:“这几日看你没心没肺的,我还以为你不在乎。”
“在乎的,只是……已经发生的事情,再难过不还是要接受。”
祝平安埋头苦笑,声音很轻。
赵听淮呼吸一滞,手指微微蜷缩,似笑非笑道:“若我是你,可能不会接受。”
他似意有所指,祝平安想。
赵听淮没想着听她如何答话,可能是说些什么豁达的言语,他没兴趣,只问她:“青山府据此百十里远,你如何到这里的?又是何处与父母走散?”
冷风淅淅,她出来时只披了一件外衣,本该夏日,夜晚竟还有些凉,她抖了个激灵,将外衣拢了拢。
闻言,她嘴角扯出一抹牵强的笑,疲惫,无奈,却又倍感虚弱。
“青山府堤坝坍塌,大水泛滥,官府大人连夜跑了,我家刚好在堤坝不远处的巷子里,一下子全冲塌了。”
她顿了顿,敛了笑容,鼻头一酸,声音渐渐低沉下来,有些沙哑,“阿爹阿娘带我投奔临安府远亲,一开始也有盘缠,后来阿娘重病,花出去了大半。”
“就在广平府十里处,忽的有一伙人狂拥而来,我被人推至地上,人群散去,我才艰难起身,可此地已无阿爹阿娘的身影。”
赵听淮不解,原本略有蹙紧的眉头更紧了几分,“一群人狂拥?”
“嗯呢。”祝平安点点头,“他们衣着普通,面容急促,哄抢着什么。”
“后来呢?”
祝平安缩了缩脖子,闷闷道:“后来,我就沿着管道走,以为阿爹阿娘也会这样寻我,再后来,就到了广平府。”
她眼眸划过一抹哀痛,指尖攥紧衣袖,低垂着头。
赵听淮身体往后靠了靠,用平淡的语气问道:“可想找他们?”
“想的。”祝平安道:“可我如今看不见,又不能画像,如何找?”
赵听淮不可置否,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石阶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无妨,我有一友,颇为擅长丹青,你只需告诉他面容相貌,他能画出八分相似。”
祝平安闻言,眼眸一亮,“当真?”
赵听淮嘴角上扬,轻笑两声,狡黠的声音颇为不善,“我可是有条件的。”
祝平安一怔,原本兴奋的心情顿时烟消云散,怒道:“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好心肠!”
“我又不是什么大善人。”赵听淮丝毫不觉被祝平安嫌弃有什么愧疚。
他神情舒展,嘴角浮起一抹微不可查的笑容,“放心,不是什么难事。”他语气带着些蛊诱,“你可想学医?”
学医?他竟真的将江南晨的话听了进去。
祝平安微微蹙眉,迟疑了片刻,问他:“望闻问切,我第一步便不行了。”
很多病症都在表面,它的病因会反应在人体的各处,人会撒谎,身体不会。
“会好的。”赵听淮并不觉着这是什么大问题,尽管他如今还没有找到如何让她复明的办法,但以阿爹师傅的行医手札来看,祝平安复明是早晚的事情。
无非是药治,或是天意。
更何况,就算看不见,她也能成为医女。
“医女更多是看妇科病,多以稳婆之业为生计。”赵听淮语气平淡,“就算眼睛看不见,你的手、耳朵和鼻子,都不会欺骗你。”
他的话很有蛊惑性,祝平安心头狠狠一颤,刹那间,她似已做好了选择。
她曾跟阿爷辨识草药,若非药炉不收女郎,她如今约莫已是医女。
赵听淮并不急着让她做选择,“你要想清楚,为今世道,医女多遭偏见,稳婆更为下三流的行业,大多要遭嫌弃的。”
当今陛下登基后,对女郎多有打压,出来好些御令,都对女郎多加束缚。
祝平安愣了下,静默着不出声。
她不懂,明明是为女郎好,为何还要遭人嫌弃。
可很多事情都是不讲道理的,她从幼时便明白这个道理。
默然半晌,她微微蹙眉,声音坚定无比,稳稳道:“我想学,当初我便说过,与救人的性命相比,其他都不重要。”
赵听淮是第一个说要教她学医的人,若是错过,往后大概都不会再有人了。
赵听淮一动不动的盯着她,黑沉的眸子似是要直直看到她的心底,波涛汹涌间,竟掺着一抹不知所措。
他不曾想祝平安这般爽快,终是有些忧虑。
“学医也并非易事,而我亦有私心。”
他很坦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