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哪里不舒服?”他的声音跟着呼吸发颤,紧紧抱着她。
耳畔声响皆化作嗡鸣,莫念双眼紧闭,驱不散脑中怪响,一只手搐紧抬起,五指勾折僵硬,手心拼命想要按向脑侧,身子忽而脱力一软,手僵在半空,头往一旁歪下去,面色愈加发白,额上、颈后一层薄汗似晶珠闪落。
商扶砚将她抱起,往回走,风晚阁就在不远处,鸦九自房中出来,暗卫巡查路过,一一退让。
他见他折返,而莫念似已昏睡,迎面将他拦下,“她没事,离开那间屋子便好,去那云机处。”
凌景珩背手观望,无人管他,他便只跟着,似事不关己,跟来看戏。
鸦九推商扶砚转身,领头沿廊往西,离云机不远处,有铜铃自重楼栏杆一角接连挂落,他扯了一侧的银锁,层楼之下传来几声铃响,后静待片刻,云机自巅顶降下,落在他们眼前。
“你们离开就是,教主离了那里便会好起来。”
“前辈,那间屋子……”商扶砚未动,又将莫念抱起了些。
莫念于他怀中沉沉昏睡,鸦九看了片刻,叹气道:“那是段情旧居,蛊契残念需十年才化,她一旦松懈靠近,体内蛊契便会趁机与母蛊残念相通,问题不大,只是灼痛难忍罢了。”
凌景珩回望方才门扇,兽血所描似字似图,银锁血迹斑驳,他目光回转,落在虚无处。
鸦九将商扶砚与莫念送入云机,视线扫过,停在他脸上。
见他空望云机架木,恍恍惚惚跟随入内,高声唤道:“太子殿下!”
地上光影分作数道,楼阁花窗紧锁,凌景珩看着地上金光花影,丝毫不知有人叫他。
莫念缩在商扶砚怀里,听见声响,眉心蹙紧,一只手无意识地抬起,触到他胸口衣物,一把攥住,身子在他臂上蜷起。
“没事,我在这。”他将她后背推起,令她贴在自己身上,魂铃划伤的一侧脸轻轻蹭着她的头发。
莫念“嗯”了一声,双臂环上他的脖颈,头倒在他肩上,呼吸渐缓,丝丝缕缕绕在他颈侧。
他目光斜向凌景珩,发觉他似看着前方空气,日照之下不见纤尘,木雕花影静静躺在地上。
鸦九于他面前停住,“殿下。”他张开手,径直握住了他的脸,推他抬头,发了狠般看他,“殿下若心不在此刻,灵渊便是殿下陵寝。”
凌景珩两侧颧骨在他指下压痛,下意识地摇头,后退挣扎,鸦九骤一松手,他往后跌去。
商扶砚抱紧莫念,侧开一旁,空看他摔在云机一角,道:“太子殿下当心。”
他为说而说,只是在说,双瞳似曜盏冷茶,映出凌景珩狼狈之态。
鸦九近前朝他伸手,道:“太子殿下。”
凌景珩反手于身后,将自己朝前撑起,稳稳站定,无视鸦九伸出的手,自己正了衣冠,“剑回宗主手劲儿不小,怪不得能打出大炎最好的兵器。”
鸦九收手于身后,抬头静听云机轮轴转动,不应他话。
楼层一一升过,可见神木架构通柱直通各处盖顶,铺作柱框层层相扣,月梁细刻卷云飞鸟,雀替斗拱雕花,皆似藤木盘绕。
云机降至山下,莫念仍未醒来,鸦九走近细看,“教主可是哪里不对劲?”
“她伤了根骨,在京城……”商扶砚低声说道,“京城”二字仅剩气音,后话似噎在喉中,他张了张嘴,最后未说。
鸦九观他神色,低眸猜想,不问,提醒道:“灵渊山灵可观人心,王爷最好有所准备。”
凌景珩抱手于前,蹙眉眯眼,“你的意思是……他们知道我们在想什么?”
“他们知道殿下为何而来,亦知殿下将去何处。”鸦九转向他,交手一拜。
转轴停稳,有佩刀暗卫将出口门扇拉开,云机外室门外可通山脚市集,零星屋舍茂林环抱,鸦九阔步走出,行至街心,回身道:“草民告辞。”
未至午时,西达城外这市集喧嚷刚起,商贩叫卖,仙民谈笑,几个孩子跑过,举着风车、面偶,身上银铃脆响。
温阳携风,天清气朗,商扶砚眸中暗淡依旧,他急急往前几步,微微侧身,刻意要鸦九看清莫念的脸,“前辈,阿念……可有解?”
莫念唇色微微泛紫,一侧脸埋在他颈侧,鸦九与他对望,似于他神情中找到他所问之事,答道:“王爷可去灵渊一问。”
“问谁?渊宙?”
鸦九低眸不答,只一拜,只身离去,街上仙民皆银饰环身,紫衣墨裙深浅不一,来来往往间,将他身型隐没。
凌景珩暗花锦袍领口彩绣,与南疆衣冠对色不同,他自觉衣袂翩翩,兀自抖了袍摆走向西面僻静之处,回头一眼,背身嚷道:“我自己去了啊!”
他所去之处光入亦冷,苍木织起连绵翠岚,湿寒拂面,林深壑险处为灵渊腹地,深处传来一声猿啼,仙民皆驻足,远望山中翠色入墨之处。
凌景珩脚下一顿,退了半步,商扶砚自他身旁走过,低头看了莫念一眼,道:“阿念,我绝不再离你半步。”
凌景珩听入耳中,跟在他身后,一步之遥,他高声道:“我倒是有个好法子,你做她的人傀,便可理所当然寸步不离了。”
树影碎落,明暗于他眼中相织流淌,他往身后撇了一眼,定看前路,“你到底来做什么?”
凌景珩双手交叠枕在脑后,亦道:“你到底来做什么?”
商扶砚停住,回眸见他满脸戏谑,冷声道:“我来收拾你。”
凌景珩朝他靠近,明眸闪烁,莫念还未醒来,他压低了声音,眼中含笑,“好巧,我也是。”
苍岚暖翠中,鸟鸣划破湿雾,溅起满山回响,莫念微微醒转,枝叶之间碎光如星,摇摇晃晃落入她眼中,她又闭了闭眼,抬手遮挡,朦胧道:“这是哪里?”
“许是……灵渊入口?”商扶砚低眸细语,见她挣扎,一膝跪地,将她双脚轻轻放下,扶她站稳,“……可好些?”
莫念揉了揉脑袋前后,眯着眼往周遭看了看,顺手便牵了他,往回走,“不对,这里是去大沼的,下面是条河,灵渊在那断崖对岸,这里过不去。”
她拉他折返,双手自一侧拖了他,牢牢牵紧,“灵渊在这边,哥哥走错……”
什么?她驻足回头,松了手,惊觉怪异,“等一下……我刚刚说什么?”
“……你说走错了。”商扶砚拨开她额前碎发,笑意微不可查,似怕惊了她,小心说道。
凌景珩听闻走错,退于路旁张望,见有车马驶来,他又往来路走了几步,回头道:“莫教主,那外头车马来做什么?!”
榆木剔犀车架缓缓而来,车辕鞭痕如蛇纹,轮毂碾过沙石,“咯吱”声似蒙在鼓皮中,莫念循声远眺,认出来者,“那是般彘,去后面山里开石头。”
“翡翠?”商扶砚问道。
莫念心下一怔,与这王爷说话总令她不舒服,她目光落向山路碎石,心中抵触尚不知由来,难以与他相对,不看他。
“是啊,王爷,可要带些走?我叫他算个好价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