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岚的实习开始了。

单位在五环外，要穿过一大段村庄才能抵达。原来是做政府人员培训的，后面系统内重组，重新挂牌了。新牌子新名字新气象，自然要搞一波扩招。因此，那两年不论是有编制的还是无编制的员工，只要合适都会招进来，新单位需要人，进去的相当于开朝元老，有可能待久了领导觉得工作不错，给转正式编制也说不准。

顾岚带着这种憧憬，走进了这家单位。

顾岚所在的部门，是后勤部，部门里她年纪最小。其他的要不就是重组以前的老员工，大部分是混日子快退休的老头，要不就是有编制的来自名校做管理的同事。她的工作很简单，开始的三个月只是协助部门做点打杂的小事情，后来有位同事挂职去了，她接了他的工作。

那时候线上办公还不普及，事业单位最多的就是文件，比如采购文件要批阅，各部门间协助要批阅，有时院长批阅完还要副院长审阅。

总之，顾岚的工作就是拿着这些文件在院领导、部门领导以及各部门间走动。

在事业单位上班，最好的一点就是上班时间固定，早八晚五，一般下午四点五十，同事们都已经收拾东西，进入下班状态了。由于离市区比较远，单位也给住市区的员工安排进城班车。顾岚是不需要的，因为她住宿舍。刚毕业的她也太多钱租房，买房就更不敢想了，她工资少得可怜。但单位是管一日三餐的，几乎没有什么开销，和上大学时候比，她已经很开心了。

下班以后，顾岚的时间就是自由的。刚脱离学校的她，面对这么多空闲时间，突然有点不知所措，不想学习，不想看书，也没有电脑可以玩，好在那一波有很多新同事，都是年轻人，融入得快，她们下班一起打球跑步，或者有车的同事带大家去市里吃饭聚会。

在单位，她和两个女生玩得比较好，郑甜和赵楠。

她们一个在综合办公室，一个在财务部，郑甜和顾岚差不多同时间来的，也是没编制的，她们年纪相仿。而赵楠是单位筹备期就来了，老员工有编制。她更像个大姐姐，会比较照顾顾岚和郑甜，因为还没有结婚，因此也住在宿舍，下班后大部分时间她们都厮混在一起。

她和周一乐，就是这么认识的。

开始，顾岚和周一乐没有什么交集。

她们不在一个部门，顾岚在后勤部，周一乐在培训部，两个部门也没有什么特别需要交流的地方。但有一次，郑甜下班后喊顾岚来打牌，顾岚和周一乐正巧在一张桌上。

那是她们的初见面。

周一乐比顾岚晚来两个月，是社招进来的体育特长生。那些年，这种单位都乐意组织各种体育比赛，作为一个新挂牌的事业单位，要想在整个系统里脱颖而出，除了本身的主业之外，体育竞赛的名次就是其中一个闪光点，况且体制内很多领导都喜欢打球，对领导来说有人陪打球精进球技，对陪打球的人来说是有了在领导面前露脸的机会，两者都开心，何乐而不为。

周一乐的第一专业是羽毛球，但网球和乒乓球也不在话下，她就是这么被招进来的。因为体育生的原因，周一乐身材紧致，挺拔健康，留着齐耳短发，脸圆圆的，笑起来很可爱，很有亲和力。周一乐是京城的，家里离单位太远的缘故，她也住在宿舍，就在顾岚隔壁。

她们的初见，在顾岚眼里早就忘了，但周一乐记得清清楚楚，

这是后来周一乐和顾岚在一起回忆起来的。

当时，顾岚和周一乐刚在一起没多久，带着恋爱初期的羞涩，她们躺在一起，周一乐摩挲着顾岚的手：“你知道吗？第一次遇到你，我觉得你好没礼貌啊。”

在周一乐怀里的顾岚笑了：“是吗？我都没有印象了唉。”

周一乐把顾岚搂紧了，手轻轻捏着顾岚的下巴：“你整个打牌过程都没有怎么抬头看过我，我心想你虽然长得很漂亮，但是没有礼貌，我很不开心，但也不好发作。”

周一乐语气鼓鼓地看着顾岚。

顾岚感觉很幸福，咯咯一直笑。

而顾岚对周一乐开始有印象，是由于单位组织的那场运动会。

那次，顾岚被选中当了啦啦队队长，而周一乐是参赛选手。

小学的时候，顾岚学过几年民族舞。小镇的学习没有那么卷，顾岚下课后有大把的空闲时间，顾爸爸在外地不着家，顾妈妈忙着打牌，有时候，顾岚下了课就去其他同学的家里，或者去看顾妈妈打牌，时间长了，顾妈妈发现不合适了。

同学的家长虽然不说什么，但她每次去接女儿的时候，都能家长的只言片语里听到一些挖苦的话。她一个女人，老公常年不在家，自己爱打牌，任谁听了都要诟病两句。

顾岚虽然小，但是她也能从大人微妙的表情里察觉出点端倪。她自己也不想去了，顾妈妈也不想让她去了，自己又不是照顾不了女儿。但带到自己打牌的地方是万万不能的，有什么好办法呢？

正巧那段时间顾岚家附近新开了一个舞蹈室，顾妈妈就给顾岚报了名。那些年，顾爸爸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挣得钱基本给家里了，日子过得还算宽裕，报个跳舞嘛，女孩子跳跳舞蛮好的，锻炼身体还能养养性子，顺便还有人帮她看下孩子，顾妈妈很满意。

顾岚不满意。

她不满意，一是觉得自己肢体不协调，小时候跳广播体操老师都不让她站前排，她愤愤地又不能说什么，现在要跳舞，跳舞那么苦，她不想去。第二，虽然她不想去那个同学家里，但是还有其他同学啊，她只有十来岁，她还要和同学们玩。

看顾岚磨磨叽叽不想去，顾妈妈一把把她拽到舞蹈室，交给了老师。

第一堂试课老师觉得她有天分，拉着顾妈妈就说这孩子有天分，不能耽误了好苗子。后来想想，想必也是老师的营销手段，毕竟当时在小镇上，真能掏出钱让小孩学舞蹈的不多，有个大客户需要好好珍惜。

事实证明，老师的说法也是对的。顾岚天生身子骨柔软，加上年纪小，基本功的训练并不费劲，别的小孩下叉哭哭啼啼的，她咣的就下去了。至于肢体不协调的云云，那是要靠日复一日的练习练习再联系的，跳的时间久了，舞感也就出来了。

那阵子，顾岚走路起来，背都是挺得直直的。但跳好一场舞蹈，并不是只靠柔韧性就行的，还要靠呼吸的控制、身体的协调、节奏的感知和音乐的解读，顾岚为了跳好也私下下了很多功夫。

顾岚爱面子，不喜欢丢脸，不想别人看到她笨拙的样子，每次老师讲完一个动作，她都会在私下练习，直到下次上课，老师夸她进步了，她表面还是淡淡的，但心里很开心。中考前，学习紧张起来，舞蹈也就落下了，上了高中更没有时间了，但童子功是很扎实的，面试的时候又提到过有这项特长，因此安排顾岚任务的时候，她心里挣扎了下还是应下了。

单位有个文体中心，简单布置了一些球场装置，空着的房间也顺便当了舞蹈教室，中午休息的时间，顾岚就会组织大家一起排练。

顾岚、郑甜和赵楠都是啦啦队的，她们排练的时候经常也会遇到周一乐练球，但顾岚对周一乐一直没有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