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布满络腮胡的矮个黑壮汉,身高与杨么一般,体积却几乎是她的三倍。喝得醉醺醺的巴鸣抱怨道:“你二人在腻歪什么,怎地来的如此之迟?”
杨么想起临行前李子昂的气话,不由得将病秧子往身后护,手摸向腰侧的“万仞”。
巴鸣努力挤出一个能把小孩吓哭的笑容:“幺妹,如今你我二人同病相怜,哥哥特来助你取得千年湘莲王。”
眼见杨么面露狐疑之色,络腮胡像邀功似的拉来一名渔夫:“哥哥为了助你,都提前做好了功课,现在不是莲花盛开的季节,但你那病秧子可等不到夏天了,你可知如何让千年湘莲王提前绽放?”
渔夫接到巴鸣的眼神示意,正欲开口讲解,被杨么拦住,冷声道:“你能获得什么好处?”
络腮胡壮汉小媳妇状的搓手:“听闻幺妹在荆湖南路经略使黎明高岑处颇说得上话,既在义父这里失了信任,三哥只得另谋出路了。”又用胳膊点点渔夫,催促其快说。
听完渔夫令千年湘莲王在冬季开花的法子,杨么终于明白巴鸣真正的筹码是什么--此法需两个水性极佳之人,戮力同心才能成功,而在这偏僻的小镇,除了巴鸣,她来不及找第二个人。
“若是事成,我自当修书一封,为三哥美言几句”杨么扶刀正色道:“若是三哥还有些别的念头,休怪刀剑无情。”
天色已晚,二人约定明日一早行事。
咋暖还寒时候,天气冷热不定,太阳未升时,裹着棉袄也冻得荒,等日照三竿,又有些晒,但春水总是冻的,青黑色的水面深不见底,阳光也无法穿透,当地人将此处唤作“青螺眼”,倒是颇为形象。
“元戎,咳!咳!”小舟上,赵明握住杨么的护腕,原本是想叮嘱她若无法一蹴而就,一定要以自己的安全为先,但寒风一吹,病秧子又不住地咳嗽起来。
杨么给他拍背,嫌弃道:“叫你在客栈呆着,你不肯,这不是白白让我担心嘛。”
赵明抬头,眼中的一汪秋水,又让杨么数落不下去了。
少女不自在的扭头,作势去试捆在腰间绳索的松紧,又检查了一番囊袋中的各项物品,确认无误后,向等候已久的巴鸣说道:“我准备好了,三哥,开始吧。”
同样穿着水獭皮制成的特殊泅水衣,巴鸣点了点头,一同屏气扑进水里,渔夫放松绳索,二人开始下沉。
“青螺眼”并不深,十息之内已到底。黑暗中,隐约能瞥见星星点点的光,二人向幽光游去,淤泥中,七片巨大的墨绿莲叶呈北斗状排列,叶脉泛着诡异的金线,沉睡的花苞似冰晶般无暇,正是千年湘莲王。
杨么与巴鸣交换了个眼神,无需多言,二人按照事先约定好的分工,杨么往千年湘莲王的外围倾倒了一圈黒色的粘稠液体。
这是周围渔民用于水下照明的土方,以石脑油为主体,在制作时混入一定比例的硫磺、沥青、松香、树脂,燃烧后遇火不熄,但杨么并非取此用。
只见她小心翼翼地从袋中取出生石灰,掷到黒色粘稠液体的引线处,生石灰遇水即热,高温点燃了黑液,燃烧的熊熊大火,即使是在水下,也恍如置身于炎炎酷暑。
另一厢,巴鸣拉了3下绳索,小舟上的渔夫抛下大量绑着绳子的冰块,巴鸣通过调节绳子上绑着的石块数量,将冰块引到花苞顶部。
此法乃是要通过人为营造冷暖交汇之境,刺激千年湘莲王误判季节,提前盛开。
午时,阳气最盛,莲茎果如预料般出现朱红斑纹,又逐渐延伸到花苞,像血管般跳动。千年湘莲王像是活过来了,花苞与莲茎如心脏泵血般规律收缩,正是花期将至之兆。
杨么与巴鸣再次默契上前,用砂石打破燃烧圈入内,二人将备好的雄蜂精囊刺入花托——此物含二十一味催花药粉退后。
沉睡的湘莲王,收缩愈发加剧,震动根茎的淤泥在水下飞散,挡住了杨么的视线,她拂开泥沙,感觉水下憋得太久了,有些头晕目眩。却仍是眼睛一刻也不敢离开,只待千年湘莲王盛开,在关键的刹那回收脱落的莲心。
纵是脑内恍惚,长期游走在生死边缘锻炼出的本能,仍忠实地向她发出信号。察觉到背后微弱的水波时,杨么条件反射地拔出“万仞”,精准地挡住了巴鸣的偷袭。
刀架住陨铁分水刺,少女挑眉,像是在嘲笑:你以为在水下就能打过我了吗?
络腮胡汉子却没有丝毫偷袭失败的沮丧,而是以一种奇怪的笑容指了指上面。
杨么感觉背后紧绷的绳索松了,长长的绳子垂下来,落入水里,像是多了根尾巴。
是巴鸣?不对,巴鸣就在她面前,是舟上的渔夫割断了绳索,他们是一伙的!
她不是目标,小明才是!
与此同时,青黑色的水域中央,孤零零的一叶扁舟,三名渔夫放下了手上的绳索,狞笑着朝赵明举起了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