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考的日子很快到来了,林夏听赵倩怡的安排,跟一个叫金辉的阿姨一起从北京回省城,望春没有考点,所有望春的艺术生都要去隔壁省城考试。
金辉就是李雯丈夫那个不知道是朋友家的亲戚还是亲戚家的朋友,她的女儿宋小娇和林夏在同一个画室,只不过是另一个校区,赵倩怡最初就是从她这里得知可以来北京这边学美术的。
联考是26日,按照正常发展,林夏将在24日晚上坐卧铺去省城,25日休整一天,26日考试。但是金辉不同意,她说她的女儿在火车上睡不着觉,必须坐白天的硬座,然而赵倩怡觉得25日白天坐硬座晚上到,只睡一个晚上孩子休息不好,两相协商之下,她们决定提前一天,24日坐白天的硬座出发。
对此林夏有点遗憾,因为何川12月20日放寒假,24日来北京探望林海生,本来她还想着也许两个人可以见上一面,现在看来是要彻底错过了。
火车早上9点半从北京出发,但那位金辉阿姨比较着急,带着女儿和林夏7点半就到了火车站,整整提前了两个小时。
然而到了火车站,她们才得知了一个糟糕的消息,北京固然是晴空万里无风无雨,可东北昨夜暴雪,东三省大部分地区出现雨雪冰冻灾害,导致火车也无法正常通行,东北至北京的部分旅客车晚点,相应的,由北京开往东北沿线的对向列车也迟迟无法发出。
一个上午的时间,火车站的人越聚越多,候车室全部满员,临近年底,春运即将拉开序幕,铁路运输紧张,火车站吞吐量本来就大,现在被滞留在北京站的旅客数量更是巨大。
四周都是人,坐着的,站着的,空地上,过道里,连站台上也到处是等待的旅客,七吵八嚷,群情激愤,电子屏已经崩溃,一排排鲜红的“晚点”字样触目惊心。生怕列车随时恢复运行,大家谁也不敢离去,列车员拿着大喇叭走来走去,组织秩序,努力安抚众人的情绪。
林夏很少出远门,更是从来没有见识过这种场面,好不容易找了一个靠墙的角落,勉强安稳站一会儿,林学东和赵倩怡轮流给她打了电话,但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好在他们提前一天出发,现在还有时间。
这种情况下,同行人的心态很重要,因为崩溃这种情绪是会传染的,要是身边的人安静,自己也能淡定下来,要是身边的人焦躁......很不幸,金辉阿姨就是属于后者。
金辉这段时间一直在北京租房陪读,为女儿付出的心血可见一斑,如果真的耽误了联考,她这大半年投入的时间与金钱全都白费了,所以她非常的着急,已经到了疯狂的地步,一直大吵大闹,叫工作人员给她一个说法,光是在林夏眼前就和人吵了两架了。
这期间她还要一刻不停的对女儿大声下达指令:
“娇娇,赶紧喝热水,妈好容易打来的,一会儿连热水都没了!”
“娇娇,冷不冷?把衣服穿上!你们这里怎么回事?暖气怎么一点也不热?冻坏我们家娇娇怎么办?”
“娇娇,这儿有座,快点过来!”
“娇娇,上不上厕所?”
“娇娇,拿出速写本练习,别干待着!”
林夏在一旁光是看着就已经要窒息了,然而她的女儿宋小娇对此一声不吭,跟个木头人偶一样,一个指令一个动作,让干什么干什么,一丁点反抗都没有。也不知道是心知反抗没用,还是在天长日久的压制下,个人的情绪已经被全部磨灭了。
到了下午两点,列车已经晚点4个多小时了,大家焦急的心情已经达到了顶峰。忽然间,前方传来莫名骚动,有人大喊“可以检票了”,于是所有人都开始往前面挤,金辉这个时候已经顾不上林夏了,她一手拎着行李,一手拽着宋小娇,拼命的往前冲,嘴里还大喊着:
“让一让!让一让!我女儿要考试!让我女儿先上!”
林夏被落在了后面,转眼就看不见两个人的身影了。
然而没过多久就传来证实,只是误传,列车根本就没出发,好几个工作人员扯着嗓子用喇叭喊了好半天,才阻止了人们继续往前挤,如果此时此刻发生踩踏事故,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林夏叹了口气,准备再移动回原来的角落里,却突然听见前面传来金辉的尖叫:
“娇娇!娇娇怎么了?娇娇!你可别吓妈妈呀!”
林夏吓了一跳,赶紧冲上前,从围观的人群中挤了进去,只见众人环绕的一小片空地上,宋小娇口吐白沫,四肢僵直,两眼翻白,不停的抽搐,而金辉更是在旁边哭天抢地,抱着女儿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林夏不由倒吸一口冷气,癫痫?羊癫疯?她怎么会突然病发了?
人群中有一位中年男士似乎是医生,他当机立断站出来,大声说:
“不要死死抱住她,大家不要都围过来,散开散开!给病人呼吸的空间!快打120救护车!”
然后他和闻讯赶过来的工作人员抬起宋小娇向外去,而金辉也边哭边踉跄的跟着他们走了。
林夏在后面追了几步,没有追上,呆呆站在原地,整个人陷入巨大的茫然与无措中。
现在,她该怎么办?
继续等下去吗?这对母女二人还会回来吗?她要自己上火车回省城吗?要是火车一直不通怎么办?要是,错过了考试怎么办?
她下意识紧了紧身后画包的背带,突然发现自己的右手空空如也。
画箱呢?
那一瞬间她的脑袋嗡的一声,只感觉天都塌了。
所有的画笔、颜料、画具都在画箱里,没有画箱,她要用什么画画?去买新的,去哪里买?来得及吗?她的颜料盒是用了很久,以自己趁手的顺序来排列的,浓淡深浅早就习惯了,临时买来的,又要花多少时间去适应?
考场如战场,画箱和画包就是她的武器啊!
她想也不想,扭头就跑,疯了一样冲向刚才自己呆着的那个角落,一路上撞到不少人,挨了不少骂,然而此时此刻她根本就顾不上了。
万幸万幸,等她跑到地方时,她那灰扑扑的画箱就老老实实待在墙角那里,亳不起眼,无人问津。
重新拿起画箱,握住把手的时候,林夏感觉自己腿都软了,吓出了一身冷汗,刚才那几分钟如过山车一般的心情起伏,实在是太刺激了。
也顾不得地上凉不凉,脏不脏,她靠着墙壁滑坐了下来,缓缓平复着剧烈的呼吸和心跳。
恍惚间,她感觉到身上传来一阵振动,硬是慢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原来是手机响了。
拿起手机一看,上面显示了一个意外的名字:
何川。
接通以后,那边传来了久违的,平静而柔和的嗓音:
“夏夏,你上火车了吗?我刚到北京,听出租车上广播新闻,东北大雪,列车都晚点了。我给你发信息你没有回,是信号不好吗?我有点担心,打电话问问......”
此时此刻,听见熟悉的声音,林夏一颗心又安慰又难受,她深吸一口气,本想好好的跟他报一个平安,没想到一开口就是根本抑制不住的哽咽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