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一千名弟子分列于习武场,整装待发。
此趟行程凶险,或许危及生命,或许一去无回,但无人恐惧,清一色面露肃然。
在其位,承其重,身可危,而志不可夺。
这是每位长风门弟子都烂熟于心的祖训。
罡风猎猎,将众人衣袍吹得簌簌作响,谢九州道:“师尊,人都齐了。”
“嗯。”凌云渚漫不经心地扶着剑柄,忽视了下方射来的那道目光,“启程。”
风起,各色灵流汇成贯世长虹,刷刷刷从天侧飞过。
严谨算来,这是凌云渚第一次御剑。高空万里,青云直上,脚下却只抵了一寸细窄的剑,就算他不恐高,此刻也有点犯怵。
断尘与剑主通感,竟逐渐发起细微的战栗,与他的心跳同频。即便幅度微小,凌云渚还是不可避免地僵住了身形,溢出冷汗。可近千双眼睛盯着,他不敢表现害怕,只得强装镇定,调整呼吸。
他身后的不远处,两位亲传弟子一左一右,再往后,才是那千名支援弟子。温阑身份特殊又不擅御剑,谢九州怕他飞一半掉下去,拽着人和自己同乘复归。
这么一来,长剑便有些挤了,两人不得已紧贴在一起,保不准擦着碰着。
温阑从未飞到过这么高,他两手紧紧攥成拳,不敢松开,可怜巴巴的。
“现在知道怕了?”谢九州没好气道,“学了点皮毛就敢跟过来,有这时间不如回去多练练。”
温阑小声道:“少主……”
“叫我也没用,这就是不听话的下场,要不是师尊……”谢九州瞟他一眼,还是没舍得对着一张苍白的脸说重话,“你自己站稳,掉下去我可不会救你。”
【叮咚,检测到助攻值上升,目前助攻值:-40。】
温阑低低应了一声,两眼被风吹得发红,像乖顺柔软的雪兔,连头顶上两只耳朵都耷拉下来。
谢九州瞥一眼,若无其事地移开,再瞥一眼,再若无其事地移开。
他“啧”了一声,突然觉得很烦躁,是那种说不清理由的烦躁,烦温阑低眉的动作,烦温阑紧抿的唇瓣,尤其烦的,是那只想抓自己却始终没抓上来的手。
来是他自己要来的,同乘复归剑也是他亲口答应的,现在干什么装出这副模样,搞得好像自己欺负了他。
谢九州不爽地想。
起了一阵风,温阑本就紧张,眼下更是摇摇晃晃。他眨了眨眼睛,想将被吹出的眼泪收回去。
“别装可怜。”谢九州突然蹦出一句。
温阑一时没反应过来,茫然抬头:“啊?”
谢九州心脏软下去一块。
“服了你了。”他重重叹出一口气,破罐子破摔般将温阑整个搂住,护在怀里,“这样行了吧?”
“眼泪收回去。”他硬邦邦道,“不会让你摔下去的。”
温阑一愣,很快反应过来是谢九州误会了什么,但他没有解释,只小心翼翼地往后靠了靠。
“谢谢少主。”那点微弱的声音很快被吹散,“可以再抱紧点吗?”
谢九州猛然移开视线,手却诚实地收紧。
“别自作多情。”他冷哼一声,“要不是师尊,我才懒得管你。”
【叮咚,检测到助攻值上升,目前助攻值:-30。】
【目前助攻值:-20。】
【-10。】
【-5。】
系统的提示音响起时,身后恰巧晃过一道剑影。
凌云渚知道是谁,但懒得理会。持续性的高空飞行让他浑身不适,晕头转向。
“你很害怕吗?”
余光瞥见一抹玄色衣袍,熟悉的嗓音钻入耳朵。
“堂堂一峰之主,竟然会怕御剑?”
“你哪只眼睛看出我怕?”凌云渚声线紧绷。
“不害怕,你的剑抖什么?”段驰龙恶劣地凑近他,“还能动吗?”
“抹你脖子绰绰有余。”
他自己害怕是一回事,但旁人——尤其是段驰龙——在场时,是万万不能露怯的。
“要不然你求求我,像他那样。”段驰龙意有所指地瞥了眼温阑的方向,“我就与你同乘,如何?”
段驰龙的剑名为凌天,与他衣袍一般同为玄黑,上刻日月星辰,是千年难遇的上上品。只是那剑魔气太重,斩妖除魔常会伤及无辜,故而不怎么使用。
“你在做梦么?”凌云渚面无表情,“想都别想。”
让他对段驰龙示弱,不如让他去死。
“行,你硬气。”段驰龙对这个回答并没有太多意外,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凌云渚没说话,就在他以为段驰龙会放弃这个念头时,对方突然凑过来,压低声音。
“可是师尊。”他说得缓慢,听着有些委屈,“我怕。”
“接住我,好不好?”
他心脏一跳,断尘受他影响,往下坠了一段距离。
仿佛心有感应,凌云渚猛然抬头。
头顶的高空,段驰龙直勾勾地盯着这边,唇角勾起一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