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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44-落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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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需要再探他的灵脉了,他的灵脉是好的,他也还活着,还能继续修炼,能陪在义父身边。

所以,不管是给自己赐道,还是愧于往事、忧于生死,都不用再有了。

寒仪紧皱着眉头闭上了眼,眉骨阴影投在眼下,净是忍耐之意。寒辞远正欲再开口,却又感到一股失重——义父将识海关了。

寒辞远神回现实,寒仪却依旧独自挣扎在识海里。

心魔自然不可能因为三言两语就被摘去,但起码,他知道了症结所在。

见寒仪没有从识海出来的意思,寒辞远只能出声提醒:“义父常说修行不急于一时,想必处理心魔也是如此。若是心魔依旧以我的生死要挟义父,辞远可一直陪在义父身边,直到义父相信我已经回来了。而若是义父仍在意心魔虚构出的前者——”

想到那些画面,寒辞远叹了一口气:“我从未在义父面前那般狼狈,白日之事已是让我足够难为情,心魔总不能无中生有损我仪态。”

寒辞远知道寒仪听得见,他最后请求道:“义父的心魔,还是放过我吧。”

小辞远此时孩子气的说法真像是带了点委屈,寒仪什么时候听过小辞远这般“指责”他,就算只是为了安慰他,也惹得寒仪连带着他的心魔真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密室里的心魔暂时没了动静。

寒辞远就这样静静守在寒仪身边,等着寒仪愿意从识海中脱离见他。

并非寒仪有意逃避,只是敞开心扉的感觉对他来说太陌生了,更何况还是对着辞远。

寒仪久久不能平静,辞远的话参杂着心魔的控诉低语不断在耳边萦绕,两股声音谁也不让谁。最终,寒仪和以往一样,用灵力压下心魔,强行离开识海。

他眉头仍未舒展,从混乱中醒来,睁开眼就看到了在他身旁守着的寒辞远,一直盯着自己的寒辞远。

……

片刻的微凝后,寒仪没有继续提心魔的事,就好像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如今,可愿意与我谈你的事了?”

寒辞远却不依寒仪的意,转而提出要求:“义父可愿让我在掌门殿小住一段时间?”

寒仪:“……”

知道辞远意在留守掌门殿为自己驱散心魔,可这般难缠的辞远还是让寒仪十分不习惯,他正色道,“胡闹。”

“是义父先前要与我谈灵台之事,我的心结便出于此地,故而想请义父一解。”寒辞远料到了寒仪不会轻易答应,自然早已准备了说法,“义父那年重伤之下执意不肯外泄消息,即使我在,义父也只能在掌门殿内独自一人苦熬伤势。此后,我的无能便成了我此后修行的魔障。”

寒辞远的话令寒仪一时之间没能反应过来。

哪年?

紧接着,寒辞远又说:“义父或许觉得我修行上存在偏执,而我的偏执之处在于,无论我用什么方法,只要能帮到义父,便是良策。可那年,即使我倾尽所能,都不及师叔偷偷进惘生域为义父驱益一次。义父可知那时我是什么心情?”

他原以为他可以凭借功法之长弥补修行之憾,可那时他曾有的骄傲便都变成了刺向他的利刃,让他意识到自己的小聪明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不过渺小如沙,当危机真的来临,他依旧是那个只能看着义父替他们承担一切的废物。

寒仪听到寒辞远提起无痕潜进惘生域为自己疗愈一事,这才想起来辞远说的是两百多年前赤渡之乱后的事,可:“那时你不过两百余岁。”

怎可在修行上和无痕较量?

寒辞远摇了摇头:“我的道心里一直都有金石,金石之道重在执着守一,当年金石能强占我道心,便可知我对所选之道有多大的决心。修士修天之大道,大衍分八行道心,小衍化万千执念。集大道者,无非至虔之人。义父所执守护之道金诚至此,方有如今至高之法,便不会不明白我的意思。”

寒仪自然知道辞远道心之坚,也从未怀疑过寒辞远道心稳固之事,只是这与他提的要求有何干系?

寒仪依旧以为辞远不过是在为留掌门殿之事找缘由,但寒辞远从未在自己面前自陈道心,寒仪也不好打断,耐心听着。

寒辞远看着寒仪的眼睛,郑重将此心所呈:“我自入道来,所奉之道不与他人同。

“他人奉道,欲以身比仙登天,可我只想站在神明身边,尽我所能,只求神明在高台之上能免落世俗风雪。即使我实力单薄,也愿化作前驱,与险恶较量,哪怕将此身散入山河,也能随清风常沾恩泽。

“我之道心,从一而终,与年岁、实力无任何干系。

“我所愿不过——”

“阿远。”

寒仪及时出言中断了寒辞远的话。他虽然不算敏锐,也该听明白了,越听,脸上为难之色越重。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心相护的义子竟对他抱有如此高的仰慕。他自以为凡躯而已,与众生并无不同,却未曾想有人以神明视他,甚至生出一颗如此赤忱道心。

寒辞远自然知道自家淡漠的义父听不得这些,也住了前言。但澎湃下,他还是忍不住说:“义父或许觉得我当年对自己下手过狠,才惹得心魔之深。可若义父也曾亲眼见当年战后之景,便知我所为不值一提。”

再次回想到过往的场面,寒辞远一吐心声:“义父,若论心狠,我不及你。”

寒仪头疼地按了按额角:无痕回来之后,也曾以那年之事,那年之话来“谴责”过自己好几番,向他讨了好几次妥协,他已是无力招架,如今辞远也揪着那事不放,他实在是有种心力不足的感觉。

他自己也没注意到,无可奈何下,自己的心魔便无知无觉地被辞远说的那些话分了注意,带走了节奏。

“所以,何解?”寒仪依旧没忘记此次夜谈的正题是解寒辞远灵台之乱,而非自己的事。

可寒辞远接下来的回答直接让他懵了神:“我先前便已告知义父,会慢慢好的。如今的我既知道义父所需,便不会轻易妄自菲薄——我对义父所说,可都是实话。”

寒仪觉得辞远在“内涵”自己瞒着他心魔一事,又觉得自己被辞远摆了一道:先前他那赌气的口吻如何让人相信?如今却告诉他那是实话。

究竟是谁在骗谁?

回想今夜所发生之事,寒仪一时间脑海杂乱无章:他原先猜想,辞远所不能宣之于口的,会是身世之痛、道心之变、历练存碍、修为不复之事,却没有想到竟是如此缘由、竟是如此。

“不过若非义父引我一窥心魔,我也不敢想我在义父心中竟有如此分量。”寒辞远这句话才想起平复一下今夜把底都交出去了的寒仪,“多谢义父今日解我心结。”

纵然寒辞远话中不带丝毫伪饰之情,可、怎会如此。

寒仪最终还是舍下了纷念,静默下一退再退:“掌门殿并不会拦你,你若是还受困于何事,仍可再议。”

“义父不信我?”

两百年前,寒仪尚经不起长大后的辞远这般无辜询问,更别说现在刚回来没多久的小辞远。

寒仪否认道:“只是不想让你再受那么多苦。”

“辞远记住了。” 事到如今,他也不再纠结自己对于义父的价值。他想,或许很多时候他一开始便理错了思绪。

那年,少不更事,始入尊座。玉琢初成,提心而问,寒辞远得知寒仪以守护为道。

他原以为义父对他的呵护是道心如此,他于义父而言,与其他人并无实质差别,只是他身处的位置得天独厚,方能引下神明更多的垂怜。他一开始便把七情六欲掩盖在了道法下,无视了义父一次次作为人对他的关照爱护,以至于他与义父有太多的话都没能说出口。

寒辞远所追求的,一直是寒仪的选择。曾经,他想把寒仪捧上神坛,却后知后觉那只是他以为的寒仪应该站立的位置。

寒仪的守护之道不在天,而在人。他用以天道立守护之心,而非借守护来登天。

此心既知,寒辞远选择同寒仪一起落入人间,烟火余生。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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