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长假就这么几天,苏盐问苏有霜打算那天回程,苏有霜在堆满苏城美食的沙发上艰难翻个身,想了想说:“周三吧,我看下航班……周三下午三点起飞,晚上八点到渝城机场,打个车刚好赶在门禁之前回学校宿舍。”
苏盐就给苏有霜微信上转了一笔钱,不多,刚好覆盖她来往的机票钱。
在苏有霜“哇哇”的惊喜声中,她找到韩营的微信,硬着头皮编辑了一条申请周三下午调休的短信。
韩营足足隔了半个多点才回:OA上申请之后提醒我审批。
光看文字察觉不出,但如果配上韩营专属的冷峻语气和犀利眼神,不难看出他对苏盐此举的不满。
苏盐只当不知道上司的情绪,快速回复:已经申请了韩总。
于是苏盐帮着苏有霜列了个海城两天两夜自助游计划,隔天苏盐正常上班,苏有霜就背着装了苏城特产的包包在各个景点之间快乐穿行。唯一的遗憾是,苏有霜的驾照还没下来,她不能开苏盐的车。
但事情总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苏有霜这次来海城没跟家里人说,发朋友圈也避着赵琼。可百密终有一疏,苏有霜屏蔽了赵琼,没屏蔽越溪村同年龄段的玩伴。也不知道是谁说漏了嘴,一传十十传百,传到苏富林和赵琼那儿就变成了“苏有霜坐飞机去旅游,住大酒店吃五星级餐厅”的版本。
周二下午,接到赵琼电话时,苏有霜正在星海广场排队等着坐摩天轮。电话里时断时续的哭声和周围欢欣的吵闹声形成鲜明对比,赵琼含泪问她:“幺女,你给妈妈说实话,你在哪里?”
苏有霜是个急性子,孝顺和心疼母亲在家里的处境是另一回事,厌烦甚至对母亲的哭腔有生理性应激反应也是既定事实。
她站在欢闹喧嚷的节日广场,一下炸毛:“你管我在哪里!你是不是知道了还明知故问?有意思没得?!我做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情了吗?你哭成这样给哪个看?!!”
苏有霜声音不小,但因为用的是方言,所以前后左右的人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只能从她激烈的语气和烦躁的面部表情判断应该离她远一点。
“幺女……”赵琼肝肠寸断地又喊了苏有霜一声。
苏有霜简直气炸,她搞不明白赵琼为什么永远这样。明明什么事都没有,一上来就哭,好像别人犯了什么天理难容的大罪,而她是永恒的受害者。
苏富林狂蟒而悲愤的声音随即从听筒里传来:“有霜啊你看看你把你妈妈气成什么样子!你怎么还是长不大!我们砸锅卖铁送你去读大学,你怎么一点不理解我们的苦心!!”
苏有霜彻底炸了。
苏盐在售楼处召集店东和经纪人们集中约看,正忙得脚跟沾后脑勺,同时接到苏富林和苏有霜的电话。
苏富林对着苏盐一顿斥责,说她作为姐姐一点不负责任,妹妹去了海城这么大的事也不知道和家里说一声,他和赵琼还是从村里人口中得知消息,害得他一点面子都没有。
听出苏盐正在工作,苏富林更气了,他质问苏盐怎么能放任苏有霜一个人在人生地不熟的城市闲逛,如果出了事怎么办?
苏盐握着手机一句不答,从熙攘的沙盘转到无人的角落,匆匆解释几句,又换来苏富林更狂暴的输出。
她明白父亲就是这样的存在,刚愎的独|裁者,怒号的巨石。
反抗没有丝毫效果。
听筒里苏富林还在持续说教,手机不停振动,苏有霜的电话进来了。
“爸我等会再打给你。”不等那头反应,苏盐接通苏有霜的连线,“喂?”
“二姐……”
苏有霜压抑的哭声尾随而来。
苏盐心里似被炮击过,一片狼藉。但她声音很镇定,毕竟从小到大苏富林因为一点小事就闹得全家鸡犬不宁时有发生,她跟苏有霜说:“没事,你先别接爸妈电话,我来跟他们解释。事情放一放,过几天就好了。”
苏有霜哭得嚎啕不止,苏盐的手机再次振动起来,是苏富林,他因为被苏盐挂了电话,更加疯狂地追打过来,不仅用他自己的号码,还换着用赵琼、甚至邻居的手机给苏盐打。
工作短信和微信语音也不断进来,苏盐站在售楼处后门,看见身旁一丛夹竹桃被午后的习风吹得左右晃动,刚冒头的蓓蕾在枝头摇摇欲坠。
苏有霜哭够了,她跟苏盐说:“我回去了。”
“回哪里?”
苏有霜说:“渝城。我把机票改签了,现在正在回公寓收拾行李的路上。”
苏盐劝她:“别冲动,明天下午走也一样。”
“算了。还是今天走吧,我怕我多待一天,爸爸就在屋里多发一天疯。虽然我也不知道我来海城看你跟他发疯有什么必然联系。”
苏盐沉默两秒,就问:“改到几点了?我回来送你去机场。”
“不用,二姐你工作吧。”
“有霜——喂?”
那头已经挂了。
苏盐再打过去,苏有霜没接。
苏盐转而点开微信,编辑文字让苏有霜回公寓之后好好待着,她尽快赶回去。
她低着头,注意力都在屏幕上,一转身忽地撞上一堵人墙,额头抵着那人紧实的前胸,鼻尖嗅到一股淡淡的水生馥奇香和幽幽的烟丝味道。
“我怀疑苏总故意碰瓷。”
含笑的磁性嗓音自头顶上方轻缓落下。
苏盐垂着眼,一霎只觉得鼻头一酸。
闻迦汀见她不说话,长卷的眼睫颤动似被风惊动的蝴蝶,他脸色微变,单手扶住她削薄的后背,柔声问:“出什么事了?”
宽瘦的手掌隔着西服面料贴合在两片肩胛骨中间,温热的体温徐徐传导,经由血管流向心脏的位置。
苏盐并不抬头,过了好几秒,感觉好点了才轻轻吸了吸鼻子,说:“没什么。”
她声音很软,带点鼻音,跟受了委屈的小奶猫似的。
闻迦汀微微蹙眉,贴着她后背的手掌稍稍收了点力道,他垂首看着她:“谁欺负你了?”
苏盐被他问得一怔,委屈似潮水般蔓延,又觉得好笑。
“说得好像你要替我出头打抱不平。”
闻迦汀说:“你怎么知道不是。”
苏盐抿了下唇,心像是被什么柔软的物件戳了一下。
也不追究这人说的是真是假,他这样说,她信了就是。
“你怎么在这儿?”苏盐看一眼手机,苏有霜还没回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