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这样,说话也如此,不急不缓,声音如玉。他伸手为孟少锦理顺凌乱的头发,笑道:“你也老大不小的了,又常年在这上宫中当差,总是这般冒冒失失的可不好,叫王上知道了,怕顾不得你家里也要治你的罪。”
孟少锦哪里是听话的主,不过嘴上答应的倒是痛快,此刻被教训了,也是委屈地嘟囔着说:“知道了知道了,我有分寸的。不过王上哪有那个功夫来管我,如今战事停了,王上连朝都不上了,整日陪着那位楚妃娘娘,日夜不休。前朝的毕生子毕大人带人几次前来拜见,王上连理都不理。”
“休得多言!”夫辛赶忙看了看左右无人,“这话不该轻易说,惹祸上身。再者王上可能有自己的考量,方才已有宫侍去为我通禀了,王上也并非不关心政事。”
少锦撇着嘴,将头扭到一边酸着嘀咕:“那是因为来觐见的人是你,谁不知道你是王上的特例,就是在楚妃床上,也能立马爬起来。”
“少锦!”
夫辛怒喝一声,板下脸来。孟少锦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只得低眉作歉,这才见夫辛的脸色好了很多。
“不过也怪不得我多想,王上如今越来越荒唐了。夫辛可记得你走之前东府来使,要与咱们联姻和亲之事?”
夫辛想了想,“嗯,记得,算计着如今和亲使团也快到了吧。”
孟少锦冷哼一声,“到了,昨日刚到了不败城,兮伯驽接应的。可你不知道的是,来和亲的并非是东府哪个公主,而是一个皇子。”
夫辛莫大的惊讶只显示在脸上的片刻微愣,“皇子?”
“可不是嘛,”孟少锦添油加醋地说:“这是王上自己提的要求,说四府美人怕是没有过于楚妃娘娘的,所以要见识见识东府美男如何。”
夫辛的嘴张了又张,微皱着眉头半晌才吭吭哧哧地吐出一句:“是……是有些荒唐了。”
“害,今日你我难得见面,何必再说这些。”孟少锦拉着他的手蹲在栏杆上,“我和你说,今日我……”
“夫辛公子久等了。”
孟少锦正说在兴头上,却不想这时候被折回来的宫侍扰了,脸上瞬间不好。幸而夫辛提醒他注意分寸,把他从栏杆上拉了下来。
宫侍哈着腰献媚笑着,“夫辛公子,王上已在夜花池等候,请您过去。”
夫辛微微一笑,算是谢过了。孟少锦想到了什么,赶忙上前,俯首轻声道:“方才楚妃娘娘在夜花池献舞。”
夫辛眉头一跳,冲他点了点头。“放心,我知道了。”
那宫侍领着他到了夜花池,虽说是池子,却如同一个湖大小,池子中种了满满的一池荷花,荷花中央筑了一个圆形的台子,漂在水面上,随水而动。
夫辛过来时,老远的就听见了乐声歌声齐响,悠扬顿挫,一起一伏。拐过长廊便看见那圆台之上一位白衣女子正翩翩起舞,女子美貌绝世,肤白胜雪。身上头饰皆挂了银色铃铛,行动起来发出的声响竟与乐声歌声锦上添花。只是衣着不妥,露着双臂和大片胸脯,下衣裙摆紧身,稍一动作就露出腿来,着实不当。
夫辛撇过一眼后就不再看了,自然也未能瞧见那舞动之人随后投过来的灼灼目光。
夜花池圆台正对着的是一处高台,夫辛刚迈上几个台阶,就见着自上而下下来一人。他方方看清,正要跪下行礼,就被那人一把抓了手腕,不松不紧地带上了台阶。
那人边走还边说道:“子辛一路辛苦,刚回来就入宫啊,我给你准备了一些吃的,你在这儿歇歇。”
夫辛受宠若惊,这人非旁人,便是西皇九陈。虽这人也非初次如此,可夫辛自小便深谙君臣尊卑之别,这般行径确实逾矩。
上了高台,底下乐声便小了。九陈将他拉到桌前,饭食并不丰盛,入目皆是素菜,可夫辛不吃荤,确实符合他的心意。
九陈终于是松开了他的手腕,就坐在他旁边,看着他并不动筷,只问道:“可是不合口味,还是太累了不想吃?不然子辛先歇歇,我叫人收拾了床榻。哦,可是这声音太吵了?来人,去将门窗都关……算了,你叫楚妃回去吧。”
“王上不必、不必。”夫辛慌忙间说:“臣吃就是,吃就是。”
这也由不得他计较规矩了,拿起筷子,装作大快朵颐的模样。几下填饱了肚子,哪怕吃得急促,看上去也是款款有礼,赏心悦目。
夫辛此人,纵是做什么,都抹不去那谦谦公子的模样。
九陈王的注视让这顿饭变得艰辛,落了碗筷,他就要起身作礼,禀报公事。可九陈手一挥,先叫人撤去了桌上的残羹剩余,又奉上两盏清茶,伴着香炉的香烟袅袅,这才叫众人退去。
“臣此去不尽宫奉旨探望,太妃一切安好,身体康健,听闻王上即将大婚,还特意命我带回来了一株仙草赠与王后。”
九陈手拄着桌子,吊儿郎当地支着脑袋,一双眼睛却似乎满含笑意地看着眼前人。
“那你呢?我大婚,你准备送什么?”
夫辛愣了一愣,顿了片刻后才有些难为情地说道:“臣……臣更无长物,确实没什么值得赠与王上的好东西。”
“无妨,你送什么我都不嫌弃。”九陈浅尝了一口茶,一双眼睛笑得更弯了。
夫辛想了想,“对,臣有一五色晶石,实属罕见……”
“那是孤赏给你的。”九陈不紧不慢地说:“子辛怕不是借机要把我送你的东西还回来吧。”
夫辛见小心思被揭穿,只尴尬地笑了两声。“那晶石实在贵重,我……”
“那有什么,孤赏你贵重的东西又不止那一个。”九陈起身拿了茶壶过来,一手按着夫辛坐下,一手给他添满茶水。“好东西也不缺,子辛会做扇子是不是,不妨给孤做一把扇子吧。”
夫辛浑身僵了又僵,迟迟不肯说一声好。就见着那九陈坐回到他身边,不经意间将凳子又靠着他挪了挪。“那就这样说定了,永恩节大婚之日,我可是要带着你的扇子的。”
夫辛刚想说什么,九陈又一次打断道:“不过说起来这大婚也没什么意思,一个形式而已,难不成还真让那个人做我的妻子?可笑。”
瞧着夫辛没动静,他又凑近了几分,这距离近得过分,身边人猛地转过头去。九陈得寸进尺,一双眼睛毫不避讳地盯着他,来者不善,连呼出的气息都带着满满的攻击性。
“若是你来做这个王后,可否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