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言垂下眸子,一言未发。
她早已习惯此等冷待。
待她换洗了衣物,才等到谢微回营帐。
谢微扶着腰缓缓走进来,嘶嘶的出着气。
“你这是怎么了?”沈令言见她面色苍白,腰下濡出血迹,手搀了过去,“怎么弄的?”
谢微扯出一个笑脸,摆摆手道:“没事,将军说,巡哨五队,今日未送粮者,全员领罚十军杖,队长漠视军令,领罚二十军杖。”
沈令言愕然,清冷面孔上难得一见的怔愣。
谢微拉住她:“这就是我领罚的结果,不过,说实话,这顿打,我心甘情愿。”
她向来心直口快,如今更是神情懊悔道:“我今日见你搬着米袋来来回回那么多趟,我心里别提多不是滋味了,还想着明天无论如何都要与你一道,纵是那姓张的将我赶出队,我也要跟你一起。”
“现在好了,将军有令,全队明天都去送粮。”
“全队?”
“嗯。将军说了,军令第一条便是’齐心并力,肝胆相照’,兄弟之间理应信任和爱护,托付生死,今日这事全队做的都不对,该罚。”
沈令言表情凝固,一言不发。
又听得谢微在那眸光放亮的说道:“我就知道,我们将军是天底下最好的将军,既高瞻远瞩,又体贴入微,不让一个人平白委屈。”
与怨境中她那双哀怨携着怒意的眼睛不同。
沈令言别过脸,轻声道:“人心易变,此时定论,尚早。关心他人,还不如想想接下来怎么练练箭术,我今日可听了有一场赛事呢。”
谢微睨了她一眼,嘟嘴道:“讨厌”
哗啦一声,营帐门口的毡帘扑腾甩了一下,倒像是风刮的,唬了俩人一跳。
沈令言走过去将毡帘拉好,与谢微上了药,闭灯后一夜无话。
*
跑马场上仍是此起彼伏的日训声音,射箭、击刺、赤身搏斗等紧锣密鼓,沈令言收回目光,遥遥往营门外瞥去,一小队人在去其他五营的路上负重前行。
上次运粮一事已告一段落,只不过萧遇将负重加入到日训中,因此那条路白日里便有人来来回回。
不是她上值时,她也要参加日训,不能落下队来。
而眼下正是她与谢微立在瞭望塔中值守。
据说犒劳使大人已经出发半个多月,近两日便会抵营。
昨日到今日,营中已经陆续派出去好几支巡哨队,连萧遇今日寅时也率人出了营去,想是用不了太久。
听闻随犒劳使大人一同来的还有监军大人,朝廷用意不言而喻。
犒劳使大人带着浩荡皇恩而来,而监军大人却也是圣上的鹰犬,无时无刻不替圣上监视着此地。
沈令言半敛眸子:萧遇这将军不好做。
“来了来了。”
谢微在一旁小声提醒道,嗓音里含着雀跃。
沈令言往远处看去,只见群山中依稀冒出一队人马来,渐渐如长龙般绵延数里。
沈令言与谢微对视一眼,俩人纷纷拿起响鼓敲了数声,又听得角声响起,营中人均知朝廷的人来了,于是纷纷停下来收拾整装,以待入营。
那浩浩荡荡的人马渐渐走近来,为首的萧遇虽着一身盔甲,却没有往日那般沉肃,此刻尤为疏懒地拉着缰绳驱着马,同身侧的人说说笑笑。
虽鬼脸面具仍显凶煞,但那含笑的眸子却与往日不同,减了几分凌厉。
在他身侧是另一个散漫却又更显着恣意的人。
一身绯色官袍极为称身,窄腰长身,气宇不凡,与萧遇谈笑间,更是剑眉入鬓,朗目皓齿,自有一股风流之态。
二人身后跟着许多随侍,再往后可见有着数辆车驾,其中一辆马车旁还有随侍跟在一侧,听着车内人的吩咐,厚重的车帘放下,看不清里面的面孔。
论这架势,那位骑马的英挺男子应是朝廷派来的监军,像是个好相与的角色。而那车内之人,应是那皇亲国戚-犒劳使大人,有不容僭越之态。
随着队伍走至营门来,马上诸人均纷纷下马,英挺男子下马后更是从容不迫地负手而立,马车却迟迟不见动静。
萧遇往马车而去,在车外躬身拱手,虽听不到说什么,想必是在请来人下马。
这一番恭维姿态,沈令言从未见过,不由多了分探究,冷目直盯着马车。
却见随侍拂开车帘,一个身穿青色袍子的人气哼哼地敛袖下马车,威风凛凛,却始终冷眼望向前方,不向萧遇看上一眼。
沈令言眸子蓦然一沉。
是他?
手指紧紧攥住长枪枪身,指尖泛白。
谢微注意了这异动,轻声问道:“阿言,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