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前带路的杂役憨厚地笑道:“客人有所不知,咱家大人书香门第出身,性子最是严谨守礼。不用说什么侍女了,整个后衙就一个厨娘是个女子,还是嫁了人的。”
“大人他又清廉爱民,只雇了几个杂役做些活计,决计不肯奢靡享受的。”
陆茗闻言,好看的眼睛就忍不住弯了起来。
郑瑾一夜未眠,眉宇间透着些疲惫,但神色间却显得十分阔朗,显然大有收获。
见陆茗一身簇新玉色绢布襕衫进得门来,宽袖,皂绦,软巾,垂带,面色从容,行止优雅,观之可亲,郑瑾不禁眼露欣赏之色,唇角泛起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笑容。
陆茗一丝不苟地与郑县令见礼,抬头见县令大人眼中血丝几许,下颌隐隐冒出些青色胡茬,领口有些散乱,整个人姿态写意地倚在长桌之后的椅背上,非但不显得落拓,反倒是一股子成熟男人的气息迎面而来。
陆茗脸红红的,急忙低头掩饰。
好在郑县令似乎并无所觉,起身自长案之后走出来,拉住陆茗的手笑道:“果然不出陆秀才所料,赖二已经招了。确实是那谭金宝指使他作伪证构陷于你,又交代赖二,嘱咐其妻赖张氏一早去闯李寡妇家院子......”
郑县令将赖二交代的内容说了,又将其画押的口供拿给陆茗看,末了补充道:“谭金宝昨夜确实想趁夜逃走,好在本官听了你的建议早早派人看住他,如今已将他抓捕归案。”
“可惜的是,此人无赖得紧,不但不肯承认自己是赖二背后的指使之人,反而一直嚷嚷着是赖二在诬陷他。”
陆茗整个手臂都麻酥酥的,几乎不敢动弹,硬着头皮听到这里,趁机将手从县令大人手里抽出来,接过赖二的口供翻看。
片刻后,陆茗低头沉吟道:“赖二交代说,谭金宝连续多日叫他们一群无赖混子晚上一起喝酒,酒钱是谭金宝出的,可结果他自己却常常不知去向......”
“昨天夜里,谭金宝突然闯入赖二家中,交代他第二日如何行事,并承诺事后给他二两银子......很可能前一天夜里丁屠户被杀后,就是谭金宝找到了丁屠夫的脑袋,然后趁夜扔进了李大嫂的后院里。”
说到这里,陆茗抬起头,认真道:“大人,您不觉得谭金宝的行为有些怪异吗?”
“从赖二的描述来看,他好似可以未卜先知,知道丁屠户会在这几天死于非命,于是趁机盗走头颅,将这桩凶杀案扯到了李大嫂和学生身上。”
至于为什么排除谭金宝与蒋氏合谋杀害丁屠户的可能性,自然是谭金宝不会傻到杀了人,却将尸体主动暴露在人前,只为陷害仇人的地步。
谭金宝更像是一个投机者,知道了某件将来必然会发生的事情,然后趁机从中插了一手,以达到自己报仇的目的。
不得不说谭金宝的手段十分狠辣,如果这件事情按照他的预期发展下去,陆江修和李幼娘都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郑县令道:“会不会是谭金宝先前从丁蒋氏,或是其他什么地方察觉到了一点蛛丝马迹,因而提前盯着他们,这样一旦案发,他依然可以趁机从中谋划。”
陆茗思索着摇了摇头:“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但是非常低,况且......”
况且有一点是郑县令不知道的,而陆茗心中却已有了一种猜测,脑海中也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一个名词——偷渡客。
人的生命轨迹,是一张单程票。却有人侥幸偷得第二段时光,重新回到过去,或者去到另外一个时空。他们是时空的偷渡者:重生与穿越之人。
而很怪异的是,陆茗知道自己绝不是偷渡客。至于原因是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这大概与他丢失的记忆有关。
陆茗没有继续解释,反而指着口供继续道:“而且,赖二并没有交代他对谭金宝言听计从的原因,这很可疑。”
要知道,此时的庶民百姓对于公堂,县衙,差官抱有一种天然的敬畏心,不是逼不得已,绝对不会踏入衙门半步。更不用说是卷入一桩凶杀案,诬陷一个有功名的秀才了。
即便赖二刚开始是被谭金宝半诳着入了局,还有事成之后的二两银子做诱饵,可后来他在堂上的表现却大大出乎众人的意料之外,这十分的不合理。
郑县令也道:“这一点确实很奇怪。赖二似乎很避忌谭金宝,不知道他被抓住的把柄到底是什么。不过谭金宝已被抓捕归案,待本官继续提审二人,想必很快就能水落石出。”
陆茗微微蹙着眉,慢慢点了点头。屋外这时恰好传来一阵说话声,原来是燕捕头求见。
郑瑾精神一振,疾步上前打开房门:“燕捕头,可是有什么消息了?”
燕捕头有些敬畏地看了跟在郑县令身后的陆茗一眼,神态不觉更加端正:“回禀大人,属下带人在丁屠户房里仔细搜检了几遍,最后在内室一角发现了一点没有擦干净的血迹。”
“属下等人来回找了多次,后来还是一个年长的捕快老大哥,说这架子床不大对劲,好像有血腥气。后来果然发现那架子床内竟有个暗格夹层,而丁屠户的尸身,正被藏在那个夹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