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手扶案,缓了缓心神:“衡儿的身子可有大碍?”
下首之人身形一震,想说什么却又突然顿住,片刻后他清了清嗓子答道:“世子身体康健。”
信王身子一松,重新坐回太师椅中:“只要衡儿平安即可,至于那女子,他喜欢便一并带回来吧。”
他大手一挥:“你即刻启程前往山阴县,务必要全须全尾的接回世子,若是再出什么事,我拿你是问。”
那人抱拳告退后,在门外徘徊片刻。
暗暗环顾四周后,他却并未按信王吩咐立刻启程,而是身形闪动,悄悄潜入王府后院,最终在一处最为华丽的院落后门处消失不见。
与屋外华贵的装潢不同,这座楼宇中的内饰却可谓素简雅致,四周如雪洞一般,一应金银珠玉皆无,只简单挂了几幅清隽的字画,窗边几株唐菖蒲开得正盛。
脚步声渐近,那本在窗边侍弄花草的女子缓缓转过身来,早已料到他会来一般。
“刚去过王爷那了?”
这女子虽已是半老徐娘,但岁月对她好似格外优待,并未在她脸上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记,即使发间只簪一支简朴的银发簪,也尽显清雅秀丽。
“是。”男子抿了一口她亲手递来的清茶,颔首皱眉好似不知怎么开口。
“世子要回来了吧,这是好事。”女子的音色也是淡淡的,温凉如水,一切尽在预料中一般。
男子的指节轻轻扣在木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可有一件事王爷并不知情,在下特来告诉侧妃娘娘您。”
他唇角自然地贴近女子白皙的耳廓:“世子脑子出了些问题,好似全然不记得往事。”
听闻此言,女子春水般平静的眸子终于荡起一圈涟漪,但她并未言语,只垂眸思索些什么。
将要踏出院门时,身后传来女子的声音:“谢歧,一定要将他平平安安带回来。”
这话无需她嘱咐,他看着世子长大,自是不会害他性命的,但是男子脚步还是一顿,好似在等候什么。
女子凝视他的背影,终是妥协下来,樱唇轻启,柔和的嗓音中听不出情绪:“你也要保重。”
……
一路上快马加鞭,抵达山阴县也已是十日之后。
听到门外熟悉的马蹄声时,褚衡正蹑手蹑脚蹲在茅坑上读小白送来的密信。
裴怀济他们已经顺藤摸瓜,抓住几个经手过朝廷赈灾银的小吏。
严刑拷打后,所有的线索都指向绥州知府,看来有必要和这位知府大人会会面了。
他犹豫一瞬,还是将迷信吞入腹中,起身揉了揉已经麻木的双腿,如释重负地向外走去。
待回了京就无需和闻夏挤在如此狭窄的屋子里了,也不用每日都做贼一般,伴着令人作呕的味道读密信了。
一见到褚衡,谢歧面色有些复杂。
他的小主子自小生在富贵窝里,从来都是身穿锦缎,腰缠华佩的,可如今却只披一件粗布麻衣,脚上踏着双略有些窄小的草鞋。
与小主子私定终身的女子也忒不贤惠了些,竟让自己夫君穿得如此有失体面。
正在这时,闻夏匆匆忙忙从外头跑了进来,怀中还抱着一个包裹。
“夫君,家里来客人了呀,瞧我这记性,竟忘记将新做好的衣裳鞋袜拿出来。”
顶着谢歧阴沉质问的目光,闻夏将手中的包裹塞进褚衡怀里,催促他赶紧换上。
上次一气之下将褚衡的鞋袜烧了个精光,让他一连几天都只能困在床榻之上,这人可没少给她眼色瞧。
她只得赶紧托货郎再去云衫坊赶制一双鞋履,今日正好连同衣衫一并取了回来。
这衣衫鞋履尺寸正合适,手艺样式也皆无半分可挑剔。
褚衡满意颔首:“辛苦娘子亲手为我缝制衣衫了。”
闻夏借擦汗的动作掩住脸上的红晕,她可是能将衣裳裁成手帕的人,哪里有这么好的手艺,这可都是罗掌柜的功劳,自己冒领这功劳还怪不好意思的。
再次出来时,褚衡已经恢复了往日风流潇洒的模样,谢歧对着闻夏也终于露出些好脸色。
“世子可还记得我?我是信王府的长史呀,谢叔。”他激动地抓住褚衡的双臂。
褚衡双眸中满是懵懂和犹疑:“原来是谢叔呀,脑子里好似有些模糊的轮廓,但是记不真切了。”
听完谢歧来意后,他紧紧握住一旁闻夏的手:“回去可以,但是要带着我娘子一起。”
看对方并未反对,褚衡得寸进尺:“早听闻绥州府甚是热闹,顺路游玩一番再回去也不迟。”
没等谢歧出言反对,他便自顾自定下此事,对面的人也只得张了张口,又将话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