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绾提议去仓库,除了找马,其实还有另一层目的。
她来御马司这些日子,时常发现这里的草料好坏不一。
比如她负责训练御前表演的马,吃的皆是上等草料,可她有几次路过别处马厩,那里圈养着一些普通马匹,吃的就是掺着沙土的草料,甚至有几次,还出现了霉变。
即便马儿用处不同,可草料供应却相差极大,不得不令人起疑。
雨珠噼啪砸在身上,却并未影响灵巧的步伐,自从经过几次重病,她的身子已比之前强了许多。
草料库共有大大小小几十间,皆上着门锁,沈绾四下探查,正思索该如何潜入,忽听身后一处库房传来窸窣响动,似是人声低语,又好似小兽呜鸣。
循声走去,这间库房外竟虚虚挂着锁,两扇陈旧的木门就这么掩着,从昏暗室内透出一丝不同寻常的响动。
借着雨声掩盖,沈绾壮着胆子推开门缝,一堆堆整齐摆放的草料赫然落入眼底。
为防潮湿,库房设了上下两层,由一节楼梯贯通,底下这层放着的草料成色较差,显然积年已久,上面那层品质则极好。
沈绾寻着声响刚走到楼梯下,一男一女的对话自上层传来。
“心肝,半月没见,可想死我了。”
“还说呢,干嘛约在这种鬼地方?”
“衙署人多眼杂,你家又不方便,倒不如这地方好,僻静又有新鲜感,方才你还不够爽?”
“死样……”女子娇嗔,“怎么不去你家?你那老娘是不是还惦记着那位?”
“嗐,都说了我跟那位表妹只是小时候定的娃娃亲,不作数的,何况她人在掖幽庭,多早晚出来都不知道,又生的那副模样,给你提鞋都不配。”
女子打趣:“我可听说她每月给你寄了不少银子,这份心意还不念着?”
“那都是她一厢情愿的事,不要白不要……”男人声音已愈发喑哑。
“要我说,你们男人都一样,没个心肝。”女子嗤笑,“你能攀上魏公公还不是靠她给的银子……”
“这话倒也不假,这世道,就是有钱能使鬼推磨。”男子越发兴奋,气息也愈发粗重,“我那义父也是钱窟窿里钻营的主,否则底下人也不敢用廉价草料以次充好,从里中饱私囊,克扣银钱,还不都是为了孝敬他老人家……只可惜他是个没根的主儿,再有能耐享受不了……”
二人喘息声愈发激烈,沈绾听得一阵脸红,可心里却瞬间明晰,刚想离开,脚下冷不丁踩到一堆稻壳。
“什么人!”楼上野鸳鸯被惊动,男人半裸着身探出头。
打眼望去,楼梯下乃至整个库房静悄一片,不见人影。
“哪有人……”女人媚眼半含,攀附上来。
男人目光逡巡一圈,终于落在西南角一窜而过的猫影,不由笑骂一句:“这些贱骨头,整日只知道吃酒耍滑,竟让这东西溜进来。”
“管它是什么,”女人面晕潮红,“现在只求大人疼疼奴家……”
二人恣意交缠,激烈的欢情声响在耳畔,沈绾只觉浑身好似烧了把火,烫得吓人,而那熊熊火苗的一半却来自贴在身后的男人。
他目光深沉,微低着头,一手揽在她腰间,一手捂住她几欲出声的嘴。
她属实没想到谢翊会在这,方才他及时出现,她着实被吓了一跳。
正欲用眼神询问,可上方传来的娇吟声实在太过羞耻,瞬间浇灭她望向他的勇气。
“脸红什么?”他凑在她耳边,低声耳语。
沈绾张了张口,没有出声。
谢翊轻笑,蜻蜓点水般吻了吻她的耳唇,一字一句似是裹了蜜糖:“你的声音比她好听……”
“……”
登徒子!狗男人!沈绾心中忿忿。
本以为这次回来转了性,没想到还是劣根难除!
楼上情事火热,沈绾实在忍不住,趁着一阵闷雷落下小跑出去。
外面雨势未停,沈绾刚跑出来才发现自己的蓑衣不慎落在里间,可她实在不愿回去拿,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她可不想再听第二回。
刚闷头想冲进雨幕,手臂蓦然被人一拉,后退几步,落入一柄竹骨油伞下。
“跑什么?”男人声音含着几分玩味。
沈绾心中羞恼,手肘没好气向后一击,“要你管!”
不知这一肘击中哪里,男人皱了皱眉,下意识闷哼出声。
沈绾见他面色不豫,心中疑惑,难不成他身上有伤?
“你……”刚欲开口,谢翊转而敛去神色,将伞柄往她手中一塞,蹲身将她背了起来。
沈绾猝不及防,却也知挣脱不掉,只好一手搭在他肩上,一手撑伞。
雨珠在脚下溅起晶莹水花,浮起一阵氤氲白气。
沈绾伏在他背上,睽违已久的熟悉感再次袭来,记忆中的肩膀宽阔温暖,带着令人安心的清冽香气,紧紧将她包围。
视线微微一偏,几滴水珠沿着他的后颈蜿蜒而下,转瞬没入衣领。
沈绾张了张嘴,纠结半晌后终于开口:“你怎么在这?”
早上出门时他还未醒,知他宿醉,她还特意提醒春桃给他备些清淡食物。
男人面色无波:“我今早看了天色,料想会有大雨,来给你送雨具。”
“哦。”沈绾低低应着,想了想又补充句,“多谢。”
她诚心道谢,可听着也客气疏离,谢翊眉头微动,终是没说什么。
沈绾盯着他沉寂的侧颜,探了探头:“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会来草料库?”
“你想让我问吗?”
“什么?”雨声喧哗,沈绾有些没听清。
谢翊勾了勾唇,“没什么,你想说便说,不想说我就不问。”
沈绾握着伞柄的手紧了紧,眼看快到马房,她这才意识到什么,忙拍拍他的肩,“快放我下来!”
“怎么?”
沈绾急着解释:“让人看见不好。”
“怎么?怕我给你丢人?”谢翊挑眉。
“哎呀,不是……”沈绾挣扎得厉害,谢翊扭她不过,只好将人放下。
沈绾脚刚一站地,迅速与他拉开距离,“我近来是非已经够多了,在这里可不想再惹眼。”
说着,将伞柄重又还到他手中,走了几步,不放心回头看了眼,“雨具我收下了,晚些会自己回去。”
沈绾摆着手,丝毫没有留客的意思。
她这是……赶他走?
谢翊的脸色沉了沉,撑着伞立在雨中不语。
不远处小马官的声音由远及近,“老天保佑,这些马祖宗可算找着了。”
不经一打眼,恍惚瞧见马房边闪过一抹人影,再仔细一瞧,那影子竟瞬间消融进雨雾中,不见一丝踪迹。
“真是见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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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至晚间,雨势终停,残留的雨珠顺着屋檐滴答落下,在积着水洼的砖地上溅起丝丝涟漪。
沈绾收起雨具,迈进了将军府门。
她心中一路忐忑,依着谢翊的性子,白日这般对他,他不知恼成什么样。
“姑娘回来了。”春桃像往日一样上前迎接,可面色却不大好。
“将军呢?”
“在、在书房。”
见春桃面色怪异,沈绾刚想开口,一抹朱色裙摆映入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