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什么人!”不出所料,尽管她再小心,还是被门口的精锐守卫发觉。
沈绾眸光一闪,随即从袖中掏出描金骨牌,压低声音不慌不忙道:“我奉耶齐烈将军之命,前来探查囚犯。”
士兵们借着晦暗不明的灯笼,迟疑地看了眼令牌,用生硬的中原话说道:“这里得了拓汗密令,任何人都不许入内!”
沈绾顿了顿,气势威严:“放肆!你怎知将军不是奉拓汗之命?耽搁了大事,你们担当得起吗?”
不怒自威的架势让守门士兵一怔,他们虽不认识沈绾,可深知大将军身边的人不可轻易得罪,况且她手中的令牌绝非造假,若是真的冒犯了将军,违逆了拓汗,那可真是大罪。
见对方动摇,沈绾趁机开口:“诸位放心,若是出了什么事,自有将军担着。”
士兵们犹豫半晌,终于松口:“进去吧。”
沈绾压低帽檐,故作镇定进了营帐,只一眼便看到坐在案桌旁的人。不过短短几日,印象中威严伟岸的父亲竟突然间苍老许多,鬓角边白发丛生,沾满灰尘的衣袍似乎有些肥大,在他身上显得摇摇欲坠,愈发衬得他佝偻的脊背伶仃瘦削。
“父皇——”她刚开口,忽听窗外传来士兵的高声叩拜:“参见拓汗!”
沈绾心头一惊,话音凝在喉头,寒意陡然从脚后蔓至脊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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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齐格掀开帐帘,正瞧见一脸憔悴的胤帝望着烛花出神。
一只飞蛾扇动着轻盈的翅膀,围在烛台边上下飞舞。
耶齐格在桌边坐下,抬手轻轻一拧,飞蛾便如残破的纸片滑向烛芯,霎时被燃为灰烬。
“反正结果都是死,不如本汗帮它一把。”耶齐格捏了捏指腹,那双鹰隼眼睛透出冷芒。
“今日我部来了胤朝贵客,想必陛下还不知道吧?”见胤帝无动于衷,耶齐格冷笑一声,自顾道:“听闻那位晋王殿下与您手足情深,如今他独掌大权,又派使臣前来和谈,您猜他到底愿用多大的代价来赎您?”
胤帝听到这,原本沉寂如枯井的眼珠动了动。
耶齐格瞧着眼前这位宿敌终于有了反应,心中一阵畅快,“怎么?是庆幸本汗没有完全攻破大胤,还是意外你那胞弟成了皇帝?”
耶齐格忽而大笑出声,带着上位者的嘲弄:“可若本汗告诉你,当初正是那位晋王殿下为谋帝位,与本汗里应外合,提供胤都布防图,不惜将你送入本汗囊中,不知陛下您作何感想?”
耶齐格的话犹如晴天惊雷,在沈绾耳膜边炸开。
她缩在床下,浑身隐隐发颤。一些藏在暗处的东西顷刻明晰起来。
怪不得她白日见那二人觉得奇怪,只因当时被盲目喜悦冲昏头脑,不曾细究,险些忘记帝王家的狠辣无情。
她不曾想到,一向对父皇敬爱有加且一母同胞的叔父,竟会伪装多年,不惜与蛮夷勾结,谋取皇位。
那日胤都城下战死的将军、士兵、百姓……竟都是一场权力游戏的牺牲品。
那定北王呢?他也参与了这场谋乱?
思绪像一团乱麻,沈绾来不及细思,忽听父皇颓丧沙哑的声音响起:“那拓汗得到的是什么?”
耶齐格直言不讳:“漠云十二州。”
雁鸣关外共有十二座城池,曾与北疆各部相连,土地肥沃,资源丰富,后来太祖皇帝领兵攻打,才将其纳入大胤版图。
帐中默了半晌,胤帝先是低嗤,继而狂笑开来:“那我该恭喜拓汗,喜得十二城!”
这世上没人比他更了解自己这位弟弟,漠云十二州是何等重要的战略位置,若是让给拓摩,等于自掘坟墓。他既然为得皇位能勾结外敌,那自然也能过河拆桥,翻脸毁约。
耶齐格似乎被胤帝的笑容激怒,几步上前猛地掐住脖颈,恶狠狠道:“明日便会签订文书,他们反悔不了,若是真的敢悔——本王就拿你祭天!让你的血为我拓摩铁骑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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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绾走出营帐时,耶齐格早已离开。北疆夜晚的风似乎变得更加凛冽,劈头盖脸直扑面颊。
她双手揽紧身子,快步朝外走,生怕耶齐格半路折回。
耳边北风呼呼作响,伴着父皇临别时的殷殷叮咛:“阿鸾,无论发生什么,一定要活下去!活下去,一切才有希望……”
活下去?她靠什么活下去?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亡国帝姬,即便骨头再硬,处于野狼环伺之中,也只能任人宰割。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她要想办法救父皇。听拓摩人的意思,若是明日和谈不成,父皇便彻底没了利用价值,到时候怕是难逃一死。
她暗暗攥紧手中骨牌,眸光微闪,脑中浮现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纤弱的身影步子坚定,渐渐消失在墨色中,全然没有发现一个高大的身影在不远处已于夜色悄然融为一体。
“你费心安排,就是让她看到这些?”一白衣从黑影身后走出。
“这些事情,她早晚会知道。我只是,让她更明白些。”
“可这对她,着实有些残忍。”代鄯摇头咂舌。
谢翊薄唇轻扯,笑声落在风里,几乎听不出情绪,“想让高悬的月亮低头,总得狠下心。”他脸上此刻露出近乎病态的偏执,只是借着夜色伪装,无人发觉。
沈绾吹了一晚的风,到了半夜竟又发起烧来。直到远处天光乍破,烈风才彻底偃旗息鼓。
她躺在破草棚里,正望着棚顶出神,忽听外面传来一阵嘈杂。
她留神听着,“刺客”“杀人”之类的词语钻入耳中,拓摩营地怎么会有刺客?她心中莫名涌上一种不详的预感。
走出草棚,只见一群士兵正急匆匆往某个方向赶,她托着沉重步子跟上去,来到一片宽阔的校场。
场中空地用木头架起一座高台,上面似乎垂挂着两件东西。沈绾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身子猛然僵住。
那高台上竟赫然挂着两个头颅
——一个是父皇,一个是孙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