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不由他做主,他妈妈在厨房择菜,他就喊:
“妈妈!”
“嗯——”
“妈妈!”
“嗯—”
“妈妈!”
“嗯。”
“妈妈!”
“嗯……”
“妈妈,可不可以吃雪糕。”
“你吃撒。”
“耶!”他飞跑过来,“姐姐,妈妈说可以!”
…………
他给我们拿了一根棒冰,一人掰了一半。
也看到了他的姐姐,扎着两根小辫,很不赞同地看着弟弟装蚂蚁的瓶子,陈慰拉着我要走,走远了,他才说:“让弟弟一个人承受来自姐姐和妈妈的雷霆之怒吧。”
他说的很搞笑,原来他小时候的表姐,也是这样揭发他的。他往屋里藏了两瓶子的蚂蚁,那是他辛苦抓了一天的成果,想在自己房间养蚂蚁大军,还没等他拧开瓶盖,怕虫子的小表姐就已经吓得“啊啊”乱叫了,沈女士过来,关上门——
“把你揍了一顿?”
“不,口头教育了我一顿。揍我,那是我爸的事。”
哈哈~怪有意思的,好想见见陈从心小的时候,是不是调皮到天天挨打。
7月14日 不停 周二
今天下好大的雨,我跟阿慰背背篓去赶集,是两个村民,路上还在讨论,按我们俩总和起来的生存技能,能在扶欢镇坚持多久?他的答案是,农忙就种田,闲了就出去打短工,或者去镇上教书,总可以生活。至于你(没错,就是我),做自己喜欢的事,或者帮我们做事,都可以。只要我们在一起。
我们只是开玩笑说说,我以为他也是,毕竟怎么想,他都不可能留在扶欢镇种田。他还那么年轻,当然要往外走,谁不想自己闯出一片天呢?只是开玩笑说说。可是在路上他忽然拉起我的手,很认真地跟我商量:“我想我们在一起。但扶欢镇适合养老,你要是很喜欢,那等我们老了再一起搬过来好不好?年轻的时候我想在外面,和你多走走。”他话里的含义太重,我不敢答应,我也觉得我们不可能,急着跟他撇开关系,于是就说了你结婚的时候我会让外公烤酒代我祝你新婚的话,陈慰表情马上变了,说他做梦梦见,和他一起喝花雕酒的人,是我……我能怎么办呢?谈恋爱就够了,结婚……不可能结婚的。我不想有那么多时间,不想看到千疮百孔,一地鸡毛。能在一起相伴走过最后一程,对我来说就已经够了。蜉蝣朝生暮死,我也是,只溺于当下,不去想未来。所以我只剩沉默,以为他要跟我生气的,但他没有,只是叹了口气,重新来拉我的手,像小孩子只是任性、不懂事,他又不忍心责备,只好看开了,纵容她。跟阿爸很像。
今天也是阿爸过生日,跟他的祭日就隔了一个月不到,我买了很多他喜欢吃的菜和挂霜的李子,还有唐伯伯给的鱼,阿婆炒了一大桌子好菜,我教陈慰腌的小番茄,外公给他倒的好酒,多摆的那副碗筷……思念倾巢而出,迅猛无声,我闷在心里难受,只想一头撞死。当梦境也无法到达,死亡是我的最后一次回家,我真的好想见阿爸……可是他连我的梦里都不来。阿爸你真的,不要小玫瑰了吗?那我去死好了。你要是狠心,就看着我去死好了。反正你对我的爱也是假的。什么都是假的。我不要你了!我也不要苏祠了!阿婆阿公宝文,我都不要了,我不要这个世界,我要诅咒他!我不要我自己,我不要你……我恨你们!活着真的好累,我只想一睡不醒,变成一具尸体。你听见我在哭了吗?你精心养大的小玫瑰,要枯萎了。
一觉起来,要下雨了。要下雨了。心里那块怎么也补不好的窟窿,因为它的缺口,透进了一隙阳光,我也不知道我还能因为某个人,坚持多久。越在乎,越是不动声色,却又会突然,恸然大哭。他能接受我所有的惊惶和无措,安慰我莫名的恐惧跟委屈,我不信爱,缺爱,瞧不起爱,害怕被爱,他拥抱我,就都接受了。
中午闷着一个人崩溃了一回,哭睡着了,下午被暴雨和录音机的声音吵醒,听到了小时候的声音,大概刚醒过来,都很脆弱,又对着陈慰哭了一回。丢脸……其实,现在好了,我也不想一天里全是眼泪。写点开心的事吧,阿婆熬的鱼汤很鲜,很开胃,是酸菜鱼。我们去赶集,阿慰给我买了一双旧式的,千层底布鞋,绣了水仙花,还买了一双绣福寿的红鞋垫。外公准我喝酒了,说我已经长成大姑娘了。我自己也很开心,真的,最起码,看到了玻璃板下面的全家福,上面有阿爸你的样子,也算见到了。阿爸,前面的话都是我乱写的,我没有恨你们,一直都没有恨你,我对你只有思念和感恩,谢谢你曾经那么爱我,为我做了那么多。如果有下辈子,[我还想做您的女儿](划掉)小玫瑰祝您健康长寿。
生日快乐,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