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多虑了。
碗里的热气有些熏脸,晾了十来秒,桑兰司忽然道:“你和顾蓝意认识。”
关懦眼中掠过一丝疑惑,不明白桑兰司怎么又突然对这件事感兴趣了,一板一眼地回答说:“顾小姐以前是我的顾客。”
“顾客?”
“她之前买过我的画,”提到画,关懦短暂地犹豫了下,道,“我的工作是插画师,偶尔会和策展公司有些合作。”
“我知道。”
“你知道?”关懦一愣,“你怎么知道。”
桑兰司看她一眼:“黎助理给我看过你的个人资料。”
“……”是,忘了这茬。
一提到黎姨就想到合同,想到合同就记起那份还没签字的离婚协议,关懦拿筷子的手不小心滑了下,筷尖戳到虎口,留下一道快速变红的痕迹。
吃完早餐,两人回到病房,在护士给的信息表上签了字。护士告诉她们流程大概要走个两三天,正好关懦的复健课也不多了,不出意外的话正好能赶在周末出院。
“家属接下来几天都在吗?”护士问。
关懦抬起眼,看向桑兰司,桑兰司感应到她的目光,回视了她一眼,道:“会有些忙,还有什么手续?”
护士说没什么手续,就是关懦早上梦魇那件事,睡觉时身边最好留人,桑兰司点点头:“晚上我会过来。”
关懦心跳一漏。
护士离开,病房静下来,桑兰司靠在柜台边确认关懦接下来两天的复健课,白天她有很多事要忙,看完就得回去。
关懦坐了会儿,忍不住说:“你要是很忙的话,晚上可以不用过来。”
“怎么,你不怕梦魇了。”
关懦想说昨晚那是个意外,又不一定天天晚上都会做噩梦,但桑兰司没给她反驳的机会,从容不迫地问:“不是你一早吓得抱着我哭的时候了?”
?!
唰一下子,关懦脸颊通红,桑兰司说话没轻没重的,什么叫抱着她哭,自己明明……明明只是拉了下她的手!
热意烧上来,从脖子一路烧到脑门,耳后根红得几乎要滴出血,关懦嗓子都哑了,艰难地澄清:“我没有抱着你……”
桑兰司斜眼:“嗯,小狗抱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
关懦听不下去了,桑兰司明明在笑话人,但落在关懦耳朵里却像是在撩她——还是那种不顾当事人死活的撩法。
桑兰司光顾着她自己高兴,恶劣得要命。
关懦急匆匆地站起来:“我还有复健课……”
桑兰司在背后叫住她:“你对猫毛过敏吗?”
关懦回头,懵然站着,一时半会儿没理解她的意思,“不过敏……”
桑兰司又问:“花草呢?”
关懦还在发懵,想到哪儿说到哪儿:“我对山药过敏……”
桑兰司静了秒,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个没常识的傻子,“谁会在家里种山药?”
“……是噢。”
关懦觉得自己有点招笑。
任谁再有闲情逸致也不至于在家里搭大棚搞养殖,养养猫猫、种种花草,这才是正常人陶冶情操的思路。
“你家里……”
关懦原想客套两句,关心下桑兰司家里都种了些什么花儿,然而“家里”两个字刚吐出口,石火电光的一瞬间,她猛地领悟到刚刚那两个问题的背后含义,整个人好似被谁隔空点了穴,愣在了原地。
“……”
清晨,穿窗进入病房的阳光将清瘦的枝干晒得阵阵发热,密密心绪压在枝头,紊乱而繁茂,关懦站成了一棵烈夏里的树。
久久不见她有任何动作,桑兰司歪头看过来。
关懦眼角一烫,睫毛无意识地抖了下。
不多时,桑兰司拿起自己放在柜台上的手机。
时间不早,她要回去了。
即将擦肩而过时,关懦感到眼前一暗,伴随着清雅游离的淡香,额头被不轻不重地拍了下,清亮的声音落到她耳畔:“回见。”
……
一上午,关懦的魂是飘着的。
复健时护士拿了瓶水过来,说这两天天气很热,让多关懦注意休息,小心中暑。
课间休息,关懦到洗手间洗手,抬头看见镜子里的人,自己和自己对视了会儿,低下头,用凉水洗了脸。
但脸上的温度还是消不下去。
午后回病房,吹了好一会儿的空调,手脚都凉了,脸还是热的。关懦觉得自己应该是发烧了,找来温度计测了下,结果显示三十六度八,别说生病,低烧都算不上。她的身体没有一丁点毛病,问题都出在她的脑袋瓜子里。
——要和桑兰司同居了。
关懦躺在床上,怔怔地望着洁白的天花板,脑海里的念头一闪过,一股无形的气血震上来,从脖子到胸口、上上下下全都被波及,每一寸肌肤都是麻的。
理智告诉她,桑兰司只是出于乙方协议,怕她出院后发生意外才担当起“房东”的责任。就算住到一起也不代表对方对她的态度会产生任何改变,她们最多只能算室友——甚至连这个“友”字也有待判断。
但是……
那是桑兰司。
脸庞越来越烫,关懦受不住,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用力地呼吸。
凌乱的发丝下不慎露出两截耳尖,颜色鲜红,仍在尽职尽责地挥发余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