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不好,偏偏是桑兰司……
亲妈是个常居海外的事业狂魔,忙起来一年到头见不了一次面,平日里连通视频电话都是奢侈。关懦从小就践行着“有困难找黎姨”的生存准则,连早年念书每周的生活费都是找黎阿姨要的,没道理不信她的话。
黎姨的解释很清楚,桑兰司是关季女士单方面为关懦签下的法律意义上的监护人,按合约条款,在关懦未苏醒康复前桑兰司需要一直承担她的监护责任,相当于一位写在关懦配偶栏上但毫无任何实质关系的无血缘亲属。
桑兰司的外套就搭在床边的椅子上,右手腕上似乎还残留着温热的触感,关懦低头看了眼面前的摊开的结婚和离婚协议书,默默把电话换到了左手。
关季女士的个性就是这样,只相信利益关系,从不依赖虚无缥缈的人情冷暖,这是她一贯的行事风格,关懦早就习惯了,虽然手段过于粗暴了些,但她清楚关季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她好,“我妈她还好吗?她之前生过什么病,严重吗,康复了吗?”
醒来后一直浑浑噩噩地觉得老天只是在和自己开玩笑,眼下提到家人的身体健康关懦这才有了错过三年的确切实感,好在黎姨回答道:“只是这些年工作太累积攒下来的一些小毛病,都已经调理好了。”
说话间,那头话筒忽然一杂,响起另一道说话的女声,紧接着便是遥远的对话:
“关总,你出来了。”
“嗯,关懦?”
“对,正在问关于你的事……”
隔着手机听见母亲的嗓音,关懦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回肚子里,无声地松了口气。
短暂嘈声后,手机话筒陡然变得清晰,电话到了关季手里:“关懦。”
关懦应了一声,抵着枕头对手机那头温温地喊了声:“妈。”
“嗯,”电话里关女士还是一如往常的不近人情,说话忒直接,“刚换完衣服,赶着去会议,有什么事?”
许久没见,关懦原本还想着多和她说几句,听此立马把到嘴边的话又咽回去,“噢,没……你忙吧。”
“关总。”那边黎姨轻声。
大概是在助理的提醒下想起打电话的是自己刚从昏迷中苏醒的亲生女儿而不是商场上的死对头,关季语气忽而一顿,停了两秒,生生拐了个大弯把话题硬接下去:“……哦,也不是很赶。怎么样,身体好点儿了吗?”
关懦感到好笑又无奈:“醒了一天,已经好多了。”
“合同的事都清楚了吗,有不懂的地方就问你黎姨,她会处理。”
“好,你呢,你怎么样?黎姨说你之前生过病……”
……
窗外阳光晴好,天空熟悉却又陌生,确认关季的身体没大碍,关懦整个人放松下来,找了个机会软着声音问:“妈,你最近不打算回国吗?”
关女士没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径直道:“公司成立了新的项目部门,步入正轨大概还需要半年,没有意外情况的话年末会回去一趟。”
“……”
好好的,说着说着又聊起了工作,关懦出声笑了下,但在心里悄悄叹气。
其实她只是想妈妈了而已。
等关女士谈完工作,电话回到了助理手里。
问起车祸,黎姨告诉关懦,当初撞她的肇事司机负全责,该赔偿赔偿该判刑判刑,事故纠纷早在三年前就处理干净了,而医院方面她已经联系了桑兰司把一切都打点好,眼下关懦要做的只有安静休养和复建,尽快康复出院,“等你身体恢复了,随时可以终止和桑小姐的协议。”
关懦一边应着一边翻开合同,看见条款末尾单独标了一项另添加的乙方额外义务,脑子里冒出个疑问。
附加合同上这些条款都是利于甲方的,只要她一天没有苏醒,合约有效期就会往后无限推延,甚至就算她醒过来,半年内桑兰司还是要承担她的监护责任,直到她彻底恢复正常生活的能力。
主动权全在她手里,这样霸道的协议当初桑兰司为什么会答应?
“咚咚。”
病房门响了,关懦以为桑兰司在外面等太久不耐烦了,没想到推门的却是主治医生。
关懦立刻和电话那段的黎姨说了再见挂断,同时掀开被角悄悄把合同盖住。
桑兰司紧跟在医生后头进门,关懦的心稍稍放下,问好道:“蒋医生。”
蒋医生进来看见她左手里的手机屏幕还亮着,点头示意:“打电话呢。”
关懦笑笑:“是。”
桑兰司也跟着走到了床尾,关懦想把手机还给她,但想起两人此刻怪异的“婚姻关系”,忽然一阵尴尬涌上心头,一时间眼睛不知该往哪儿放。
早知道有这份协议她就不装失忆了,说不定现在还能以老同学互帮互助为由替彼此挽回点儿面子。
“全面检查报告出来了,家属有空去拿一下,出门右转就有打印机,”医生道,“检查和评估都没问题,可以放心,明天就能转到康复中心。当然,具体的复健计划还得看那边康复科室的安排,明天过去别忘带上病历和检查报告。”
说完,医生在病历本上签字,递给了站在一边的桑兰司,关懦看见了正想说病历本给自己就行,却见床尾的桑兰司伸出手,一边接过一边说:“谢谢蒋医生。”
同时眉目间神色平稳,表情和动作没有任何不自然,仿佛这样的事她已经做过了无数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