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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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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快成为医院的常客,把全省最好的医院跑了一遍又一遍,搭车坐得昏昏沉沉地过去就是为了看医生摇头叹气,领价格不菲的药品,刷卡付账的时候,无相听着输密码的滴滴声产生透支未来的心情。药根本就没用,医疗是无法阻断死亡的。他可以想象,巫镇裕伏在冰凉的瓷砖台面上,一只手拿满报告输入密码,坚定的汗津津的脸。

巫镇裕已经把不能放弃变成口头禅,他自己根本不知道自己每天要说多少遍这句话,无相听着,根本舍不得告诉他。他们回家以后,巫镇裕霸占圆桌,所有的报告放在一起比对,医生说过的许多可能性用铅笔写在空白处,期待下次去医院能够排除或确认。

所有发票用订书机订在一起,全部加起来的数额让巫镇裕不可控地发呆,什么也没想,或者说什么也没办法想。谭谢那边大都是类似的坏消息,说这种情况连手术都不敢做,上了麻药可能就会失去生命体征。巫镇裕见过他吃了药之后吐出来又自己把药捡出来吃掉,偷偷哭了好大一场,觉得是自己在折磨无相,却根本没办法说出“算了”。

在生命面前不能算了。

无相经常在睡觉,连接玉的绳索像是维系生命的血管,被他含在嘴里,把他的脸色衬得更白。巫镇裕不放心让他独自在家里睡觉,去片场拍戏也要拉着他,因为无相不会允许他不拍,或许他自己也没办法接受不拍完这部戏。无相在哪里都能睡着,窝在新买的躺椅上,不确定生死的状态。巫镇裕一离开镜头就过来守着他,观察他的胸口是否有起伏,好怕你就这样静悄悄地死去。

导演来关心过无相的状态,巫镇裕只是讲生病了,没事的。他很努力地去相信这句话,没办法相信蝉蜕似的无相会没事,同时没办法相信他会死。镜头之内,他是从小习武的左际中,勇敢坚韧;镜头之外,他唯有张惊慌失措的脸,常常啃着手甲发痴。小主演们涉世太浅,不敢来问,怕惹巫镇裕不高兴,说话谨慎小心。

六月十八号,巫镇裕的最后一场戏,和男女主躺在一处草丛中聊天。什么是江湖,什么侠义?左际中没有标准答案,吐出咬在口中的草杆,坐起身说:“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做错做对有别人去评,我只要对得起我自己的心就行了。”这一段重复拍了五遍,因种种问题,光线、调度、表演等等等等。巫镇裕心想:所有结局是不是都这样折磨?然后惊讶地捂住脸,觉得这样想对不起无相。

他往躺椅的方向看去,看见无相站到近处,脸上涂抹着笔触温柔的笑,口型是杀青快乐,给以人的情感感受却是寂寞,日语里的寂しさ。或许不是他真的寂寞,或许是巫镇裕害怕他寂寞。导演宣布这条过,他立刻去到他身边,千言万语未成一句,眼光在他身上扫描,好半晌才讲:“拍完了。”意思是归还衣服,提着折叠躺椅,抱着花和大家拍完照离开片场后再也不用两边跑,长期地守在你的身边。

直到死,死。

星子跳入夜池时,浚酉从窗户跳进他们的家。房间里仅开了一盏昏黄的小灯,无相在睡觉,巫镇裕摸黑布置房间,过了十二点就是无相的生日。无论如何,想要给无相一个宝石般的生日。浚酉轻巧地爬上床,窸窸窣窣的声音引起巫镇裕的注意,看见是他没有意外,不知道是成长还是非生死的事情难以让他恢复从前的我状态,短短地问好,邀请二哥留下来吃蛋糕。浚酉说不要。头发蔓了无相半身。

“他每天睡多久?”

“十六小时以上吧,清醒的时候很少,医生说身体没办法供能了。”

“都在等最后时刻了。”

“什么最后时刻?”

浚酉坐在无相身边,两条腿荡下来,双手撑着床沿答:“他要回三山,还要从三山回到长衡,身体怕承受不住,所以要一直睡觉,将所有的力气花在最后一刻。”

“最后一刻就那么重要吗?”巫镇裕不解,对他们的宿命呈现出不理解,不明白的表象。

“可以说最重要的就是那一刻。家族关于死的所有仪式都很霸道,尤其是对我们这一脉,死在家族里是我们的责任,死亡是新生的代表,他原本也要在三山自裁,然而长衡把他要走了,三山不再是他的母亲了。”

“是可以不用死的意思吗?”

浚酉飞他一眼,继续说:“地点变了而已,结局没有变——你买好戒指了吗?”

“买好了。”

“给我看一下。”

巫镇裕从衣柜里翻出红丝绒首饰盒递给浚酉,里头装着两枚戒指,一枚极素,戒身刻有树纹,另一枚做成枝条形状中心卡着枚不小的绿钻,轻轻转动时有火彩的光泽。浚酉仔细看了会儿,从衣兜里拿出颜色更深的首饰盒,嗒一声打开。同样是绿钻,两者之间区别不小,浚酉选的是未褪色的无相的眼睛的绿。

“花了不少钱吧。”

“嗯。”

他拜托谭谢帮他找的品牌定制,钱是借谭谢的,拿到戒指才给谭谢写了借条。谭谢用一种过来人的口吻说不值得,你就算买最便宜的那种戒指无相也不会说什么。话里有话,反正他都要死了,何必呢?你还要生活啊。谭谢根本就不明白,不是无相要什么样的,而是巫镇裕想给他什么样的。能力范围之内当然好,如果踮踮脚可以拿到,为什么不给呢?巫镇裕没办法不给,情愿给他能给的一切。

钱债总有一日可以还清,心债却永远没办法清。

“他会喜欢这个的。”浚酉关闭首饰盒,手型像鸟喙,递还给巫镇裕偏头认真地看了会儿脚尖,对粘贴三角的巫镇裕说,“你去厨房给我烧壶茶吧。”

“只有茉莉花茶可以吗?”

“可以。”

浚酉目送他走进厨房,掉过身揪住无相的衣领把他拉到自己的肩膀处靠着,拉出嘴里含着的玉,翻手划破手腕压住无相嘴唇。无相没有醒也知道喝,简直是疼痛的安抚奶嘴。比他想象的疼太多,仿佛有几百号人在他身体里开垦荒地,斗殴,砍伐,从内部剖开,翻出内部用钢丝球清洗再翻回去缝上。呼吸是吃掉火星呼出煤灰。许多次,他真想把手伸进体内掐所有诡异地疼痛着的位置,因为伸不进去,所以在应该睡觉的夜晚里,癫狂地抠床边的墙皮。这些,巫镇裕都知道,只是从来不提起来。喝掉浚酉的血会好受得多,虽然本质上来说他的身体承受不了,但是药还是毒得依照服用者的实际情况来判断。

死得没那么痛苦会好受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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