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州,这军策落在谁手中,谁知晓其中的秘密,其实都不重要。”冷齐贤将军策抬高到她的眼前。
“重要的是,这秘密,需要有人知晓。”
“无论是这天底下任何一个人。”
“而今你及笄礼,我该送你一份大礼。”
“解开此秘,告诉我,我保你全身而退,赠你这天下清明,百姓长安。”
霎时间, 莫清州愣在原地,不知怎的,心底像是被掀起了层层巨浪,泪水在眼眶中翻涌。她知道冷齐贤绝非正直之臣,但“天下清明,百姓长安”八个字,被他举重若轻地说出口,却让她觉得震耳欲聋——
这正是她要谋的、求的、守的。
但这也是第一次,她毫无防备地陷入冷齐贤精心铺好的思想陷阱中:这八个字,无关君王忠诚,无关朝廷大义,甚至无关国家。
她抬眸,双手覆过那粗麻竹纸,翻手而收,再次将那军策握在手中,像之前一样果断决绝,毫无犹豫。
而后,冷齐贤伪造了一本军策,将解出的那页不成文的语句夹入其中,秘密送回京都。京都冷府随即向钧帝传出奏报:老军师已死,临死之际,将“军策之秘”全盘托出。
冷齐贤随侍钧帝多年,深知钧帝这一生壮志豪情,却屡受压抑——被北霁,被两派割据的朝局,甚至被皇后。那么而今,岁至中年,自然会认为这就是酬壮志、抒豪情的最好时机。
果真,一道皇令八百里加急,下达至宁西路。北顾军奉命继续挥师北上,直捣还未收复的最后两路之一,与北霁肃风部相接的:辰北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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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笄礼后,彦北顾跟在莫清州身后,脚步沉重,一言不发地走回帅帐。
“你竟要与他为伍吗?”彦北顾忽然停在原地,目光执拗地望着她的背影。
他的声音有些高了,引得散场的将士们侧目。
莫清州回首,挽住他的胳膊,说了句“我们回去说”,便快走几步回到帅帐。
帅帐中,彦北顾仍以急切的眼光看着她,目光灼灼,期待着她的答案。
但她其实被冷齐贤方才的话搅得心情难以平静,面对他的目光,她只好先避开,侧过身去。继而她走到桌子旁,倒了一大碗凉茶来静静神。
他见她不愿看自己,心中更是又气又急,像只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蹿”到她的面前,“你不会真信了他的话吧?”
她拿着茶碗的手,被他撞了个正着,一大碗茶全都都倒在了他的礼服上。
凉茶顺着衣襟,浸透了他的胸口的细布,顺着肌理一直流了下去。
她一时慌了神,竟用自己的袖口去擦他胸口的茶渍,眼见茶水已然浸过腰带,她的手也不由自主地跟着滑了下去,想一并将那片湿痕拭去。
直到指尖触碰到某处精妙的轮廓,她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触到了不该触及的地方。她的指尖微颤,整个人顿住了。
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凝固了。
他仍以迫切的目光看着她,抓住她的双手,一问再问:
“伯母之事,当年京都震动一时、人尽皆知,他说是故人,你怎能信?”
莫清州仍未直视他,目光仍愣在茶渍浸染的一大片上。
“且他的赠礼之言,也只不过是在利用你解开军策。”彦北顾继而不由自主地双手扣住她的肩膀,让她直视自己的目光。
“那你所说的丹书铁券呢?”莫清州回过神来,话没经过脑子就说了出口。
她并无其他意思,只是想解释说彦北顾要的是功名,而冷齐贤许的是百姓。
但这话在他听来,心已然凉了一半。
她竟会怀疑,自己也是在利用她。
但的确,自己空口白舌,又给过她什么,又怎么不算是利用她。
他扣住她肩头的手逐渐放松,慢慢垂落下去。
彦北顾继而一言不发,独自绕到屏风后开始默默脱下这被浸湿的珍贵礼服。
莫清州透过屏风望着他的身影,刚才他看向自己的那眼神,一遍遍地出现在脑海中。
那焦灼的目光带着委屈,骤而化作空洞,像是被抽离了神采,伴着沉沉的的自责——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话让他误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