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做?”林一追问道。
谢承南做出认真思考状,稍一抬眸,却见林一注视着他,正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于是唇角漾开了笑:“如果我现在说,我会选择说出真相,那你要再转头回去,告诉岳明彰吗?”
他本是开玩笑,林一却答得认真,“我不知道……”
她苦笑一声,“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谢承南低叹一声,就知道方才那三言两语的安慰,并不能解开症结。
“你不知道怎么选怎么做,是因为想要择出一个更好的,但很多事情是无法比较的。我会选择说出真相,不是因为那个结果更好,只是我更狠心。
段文谨为人如何,下场如何,我并不关心。甚至于,这明州城里是否多一个受罚之人,少一个尽心医者,我也无所谓。也许是因为从小长在这明州城,见惯了朱门世家间的倾轧算计,情血也就冷了。”
谢承南忽然话锋一转,“但是这件事,如果是让顾纾安去做,也许会和你做同样选择。”
“为什么?”林一不解,“他身为太子,不是更会秉公执法,还给明州百姓一个真相吗?”
谢承南眯起眼睛,“处在他那个位置,想事情从来无法这样单纯。也许曾经真相于他而言很重要。但他若想保住那个位子,便无可避免地要去争抢,去想哪个势力会归附于他,哪个会威胁到他。”
林一忽然想到,岳明彰曾经提到过这件事上头有人插手了,这人竟然是太子顾纾安吗?
没来由的,林一忽地浑身一抖。
也许,顾纾安对她从未有片刻的放心,是以一直暗中安排人手盯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又也许,是她屡次忘记,这是一个尔虞我诈的世界,人心权术皆作底色,卷入其中,那些权势纷争,便不可避免。
“我和你说这些,不过是想你知道,每个人的选择,都被他自身所处的境遇、身份、认知所左右。在你的立场下做出这个选择,自然无可厚非。而无论你怎样选,我总是支持你的。不要过于苛责自己了。”
她何德何能呢,能让谢承南言至于此。“……谢谢。”
“口头上的谢就免了,不如来点实际的。”谢承南耸耸肩,语气轻松无比。
林一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一时愣住了,不过空口白话的确实太过苍白。“你想我怎么谢?”
谢承南的目光将她上下打量一番,眼神里明晃晃地写着不怀好意。
林一被他看得倒退一步,心想自己还有什么可让谢承南图谋的。
谢承南脸上的笑意愈发浓烈,就在林一站不住脚即将落荒而逃时,终于放过了她,“好说,便请我吃顿饭吧?陪你折腾一上午,我都饿了。”
“就这个?”
“不然呢?已经以身相许了,你还想谢点什么?”
“……”
说是请人吃饭,结果还是谢承南付钱。她接连两日心不在焉,早上出门时连钱袋子也落下了。
“等回去我把饭钱给你补上。”
谢承南却也同样的心猿意马,时不时地朝楼梯口望去,闻言也只是一摆手。
他们坐在醉仙楼二楼靠窗的敞轩里,林一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个位置,并不能瞧见楼梯上有什么人,更别提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了?”林一问道。
谢承南收回视线,朝她微微一笑,“没什么。”
似是察觉方才冷落了她,有心弥补,谢承南夹了一筷清炒时蔬,放入她碗里,“这个时候的葵菜最是鲜嫩,过季就吃不到了。”
……
各怀心事的两人草草解决过午饭,并肩出了醉仙楼,两片影子在地上轻轻交叠出明暗阴影。
知道她心情不佳,左右也不着急回府,谢承南便陪着她慢悠悠地沿街回走。
行至街角时,却闻见人声熙攘,似乎是在争吵。
林一此时没心情凑热闹,扯着谢承南的袖口,急欲离开。
却听得人声中一道熟悉的嗓音,霎时顿住脚步。
“孽障!我可是你爹!父子相隐,直在其中——本就天经地义!你去递状的时候,可曾想过是谁教养你,这一身医术又是承谁所学?!早知今日你如此狼心狗肺,便该让你和你娘一并死了,还轮得到你反咬一口?!”
段启天怒急攻心,一张脸憋成了猪肝色。与之相比,那个做儿子的倒是从容淡定。
段文谨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围观众人,在看到林一时,飞快地垂下了眼眸。“谨今日之举,非为忤逆,正是怕您一错再错,才不得已为之。”
段启天气急而笑,“你不得已?那些好处,你便没占得一星半点?竖子野心!怪我看错了你,这仁济堂如何也轮不到你来插手!”
乍听见这对话,林一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直到她挤开人群,谢承南追着她去到前排,这才看清当下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