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命之人是不敢妄图真心的,真心只是累赘——在不可获得之时,会让自己本就煎熬的日子变得更加苦楚。
只是在和段文谨的相处中,那颗原本已经死灰般的心,竟又奇迹般地跳动起来。
鲜活而有力。
自两人隐秘交往以来,那种理性与欲望间相互纠葛的背德感,就像是挠人的钩锁,在段文谨最痛苦的那段时间里,如毒蛇一般缠绕上他的脖颈。
他清醒地知道不应该,知道自己半推半就的卑劣,甚至清醒地知道自己从这种罔顾伦理上所获得的兴奋与慰藉无异于饮鸩止渴。他在清醒的自我厌弃中得过且过。
而这一切的发生,更像是他迟来的叛逆与反抗。
直到刘三夫人开心地告诉他,自己怀孕了。
如梦初醒。
他开始变得烦躁,迫切地想要结束这段关系。
一段露水情缘便也罢了,他不能让刘员外毫无所觉地抚育自己的孩子。
恰好那时候杏林医舍刚刚崭露头角,成为了段启天的新一目标,接二连三地派人去捣乱失败后,他将这一难啃的骨头丢给了段文谨。
刘三夫人知道段文谨一直以来的痛苦与为难,主动提出想要帮忙。
段文谨便是在那一刻忽然意识到,这是个很好的机会。
于是他们商量计策,让刘三夫人去杏林医舍问诊,待开得安胎药后,再服用下他特制的泻药,药效发作会导致阵阵腹痛且不伤及身体和腹中胎儿,借由此事,便可将脏水泼给杏林医舍。不管成功与否,也算是对段启天有所交待。
只是暗地里,他将腹泻的药物换成了堕胎的。用药剂量他已严格斟酌,绝不会伤害母体。
却是不曾想,刘员外也恰有此想法。
……
林一久久不能回神,听起来好像也合乎情理,但却又着实预料不到,真相竟然如此,如此阴差阳错。
两个与她最亲密的男人,都不曾想过要害她的性命,却一同杀死了她。
两个男人都不想她生下那个孩子,唯有她在欢欢喜喜地等待孩子降生,却因为这个孩子被夺去了性命。
造化弄人,令人唏嘘……
段文谨还在自顾自地讲述着。
“我想让父亲满意,想得到他的认可。但是好像无论怎么做,他都不会满意。他的野心太大,大到让我害怕。我快不认识他,也不认识我自己了。”
“我虽然口口声声说着不愿意,但也确实,做了不少错事。”
他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仿佛那是什么可怕的存在。
“我其实很羡慕你,可以自己开医馆,有小侯爷和院使的支持。身为女子,生存更加不易,但是你却有这样多的支持。”
“其实我只是想,安安稳稳地做个医者,看诊把脉的寻常大夫,而不是在各个堂口间奔波,处理那些琐事。”
“只有想着所做的一切是为了能让更多的人看上病,如此才能稍感欣慰。”
欣慰……他居然说欣慰?
林一怔怔地看着他,许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但是,因为你们的所作所为,很多小医馆都没有活路了。也因为你的自作聪明,刘三夫人死了,你的孩子也死了。”
段文谨沉默着,声音艰涩,“我知道。”
林一感觉好难过。她有些艰难地问道,“这些事情,为什么要告诉我?”
段文谨苦笑道:“难道不是你问我的吗?”
林一此刻很想反驳一句,我问你,你就要说吗?
但是她又无话可说,是自己三番两次接近他,千方百计地想要找出真相。
可是……
段文谨道:“我没有将真相说出去的决心和勇气,但是我把这个故事告诉你,是否用它来将我绳之以法,决定权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