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混着风声,却清晰地落进她心底,像春日里的第一缕暖阳,融尽了所有不该有的杂念。
而远处的周域,摸着腰间她赏的坠子,忽然想起昨夜在军机处,他看见敖景安奏折里夹着的碎发——那是她晨起时落在他枕上的。
他握紧坠子,直到刻字硌进掌心,才轻轻叹了口气,将那点不该有的心思,连同箭靶上的画像,一并埋进了深雪。
*
早朝散后,敖景安并未回将军府,而是直奔西市。
卖糖炒栗子的王婆看着红袍金带的将军蹲在炭炉前,惊得拐杖戳进雪堆里。
他却挽起袖口,用指尖试铁砂温度,直到栗子在锅里“噼啪”裂开金黄的口,才亲自装袋。
买了栗子后,他匆忙回府,然后坐在炭盆边剥栗子,指腹被热气熏得泛红,却在想起姜云禾时,眼尾立刻扬起笑意。
等栗子剥好,他又小心地将热的栗子放在怀中暖着,而后匆匆跑去寻姜云禾。
“张嘴。”他吹凉一颗栗子塞进她唇间,自己却咬开颗凉透的。
甜香混着炭火气在舌尖散开,她看见他指尖的红痕,伸手替他哈气,却被他含住指尖轻轻一吮:“傻,用这个。”他从怀里掏出暖炉塞进她掌心,炉身刻着“卿暖”二字,是他在北疆命人打的。
这日午后,姜云禾在书房午睡,不慎压皱了敖景安的奏折。她惊醒时,他正提着朱笔在皱痕处勾勒,慌忙去抢:“我不是故意的……”
却见笔尖在褶皱里开出朵茉莉花,旁批:“折枝压素笺,误我陈情书。”字迹力透纸背,却在“误”字末笔拐了个温柔的弯。
密奏传遍六部那日,敖景安被同僚调侃“铁汉柔情”,他却在散朝后拐进御膳房,偷了她爱吃的糖蒸酥酪。
回府路上,他用大氅裹着食盒,像怀揣着什么珍宝,惹得街角孩童追着喊“将军偷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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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初八,长安下了整夜的雪。
姜云禾靠在敖景安怀里听他念《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忽闻窗纸“噗”地破了个洞。
她刚要起身,腰间便被铁臂箍紧,寒铁剑已出鞘三寸。
刺客破窗而入时,剑光映着雪光,她看见那剑刃朝他心口刺去,竟本能地伸手握住——温热的血顺着指缝流下,滴在他金丝甲上,开出朵妖艳的花。
“歆歆!”敖景安的怒吼震得屋梁落雪。
他旋身将她护在身后,袖剑抵住刺客咽喉,却在看见她掌心的血时,眼底泛起猩红。
刺客被拖出时,他跌坐在地,颤抖着捧起她的手,用舌尖舔去血珠:“疼吗?”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拇指轻轻摩挲她掌心的伤口,“我该把你锁在金屋里的……”
姜云禾摇头,用未受伤的手替他擦去脸上的血污。
他眉间的戾气未散,却在她指尖抚过他耳坠时,忽然低头吻她掌心:“陈有意伤你一次,我便剜他一块肉。”她望着他眼中的狠厉与温柔,想起苏慧死时他红着眼眶替她整理仪容的模样,轻声道:“别脏了手,用暗卫吧。”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敖景安抱着她坐在炭盆边,用小刀替她削苹果。刀刃在火光下泛着冷光,他却将果肉切成薄片,用温酒泡了喂她:“补补气血。”她咬着苹果看他,发现他睫毛上凝着雪珠,像撒了把碎钻。
是夜,敖景安坐在书房里,地图上陈有意的势力范围被红笔圈住。烛火跳动间,他摸出剑穗上的玉佩,指尖反复摩挲“吾妻”二字。
忽然,他提起狼毫在地图上画了个大大的“斩”字,墨汁溅在袖口,像极了她掌心的血。
“陈有意,”他对着烛火呢喃,“你动了我的命。”
将军府暖阁里,姜云禾摸着小腹,听着窗外的风雪声。案头的糖炒栗子还冒着热气,暖炉里的炭火烧得正旺。
她望着墙上的飞虎旗,想起他替她裹披风时说的“等我”,忽然轻笑——这世上最锋利的剑,此刻正为她而悬,而她知道,这柄剑永远不会伤到她分毫。
雪光映着窗纸,她轻声对腹中的孩子说:“念禾,你的父亲是这世上最深情的英雄,他会为我们斩尽所有风雪。”
话音未落,门“吱呀”一声开了,敖景安带着一身寒气进来,手里捧着新烤的栗子:“听说你想吃……”
她望着他被雪打湿的眉睫,忽然伸手抱住他。他身上的龙涎香混着铁锈味,却让她安心。
他轻轻抚她后背,像在安抚受惊的幼兽:“别怕,有我在。”
窗外,北风卷着雪花扑打窗棂,却吹不暖阁内的一盏烛火。
姜云禾靠在他胸前,听着他心跳如擂鼓,忽然觉得,这漫长的寒冬终会过去,而他们的春天,已在彼此的掌心里,悄悄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