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绯色在京中驰马穿过,远处洪钟敲响,将这人的身影在风中无限拉长。
钟声起,佛像入城,游行队伍接踵而至,虔诚的信徒们守在城门前跪地而拜,低沉荡气的吟诵声在一瞬间内响彻京城。
傅伯山鞭马扬尘,回想起那日温幼槐私拆信件被他撞到时的场景,原来从那时开始她就已经在预谋这一切。
得知她逃脱的消息,傅伯山自然第一时间想到书院的事,毕竟她曾被他撞破。
可如果她就是想要他看到呢?
那时她的惊慌失措分明很僵硬,却还是将他骗了过去,只要他在得知消息时第一时间想到白麓书院,那她便成功了。他在客栈花的时间久一点,她逃脱的可能就多一分。
日日在他身边的那个人,那个乖巧胆怯的人,也是会想出这样的法子骗他啊。
傅伯山心中一点点染上怒意,这种怒意仿若滚烫的熔岩灼烧着他的心,每次呼吸都裹挟着其中热浪,令喉间闷窒。
直到看见城门口的一道身影,他心中的熔岩终于平息下来,星星点点如雨滴落入湖中。
项忠听到消息时便觉得这事不对,皇上下令全城戒严,谁会在这个时候顶风作案挑战天威?然而听到那人的身份时忽而长吁一口气,颇有一番“果真如此”的心态,忙派人去给自己夫人送信,夫人的嘱托他不敢怠慢。
说不震惊是不可能的,但这人若换成别人,他或许还能拦一拦,可若是傅伯山,他知道自己拦不住,但心里也不禁狐疑,怎么自己夫人就能猜到今日那女子会跑呢?
据他所知,自家夫人并没和那女子同谋,但夫人提出要帮,他自然要出力。
再者坐在京卫指挥使的位子上,倘或有人在戒严时闯出城门,那便是他的失职。只是他终究不想对傅伯山动粗,他是朝中阁老,身份地位在京中首屈一指,更何况如今两人关系非比寻常。
项忠坐在马上,游行的队伍从身侧经过,他目不斜视,盯着远处逐渐靠近的那道影子。
那人骑着马低喝一声在他面前停下,脸上已看不出任何愤怒,傅伯山似乎总是如此,不管多大的事都掀不起他心底的任何风浪,面上淡漠平静,可仔细看去,便能看到他紧攥缰绳的手已经被勒得微微破皮。
“哟,什么风把二爷吹来了?”项忠懒懒开口,身下的骏马却一动不动。
傅伯山往城门处陆续进来的队伍看了一眼,道:“傅某的心爱之物不慎遗失在京外,不知小侯爷可否行个方便?”
“不行。”项忠没有给他商量的余地,“皇命如天,倘或每人都像二爷一样想出就出想进就进,那还要我们这些个京卫营的人做什么?”
语气又软了些,劝道:“二爷回去吧,若真丢了什么东西,等午后法会结束了再出城寻也是一样的。”
诵经梵音声声入耳,傅伯山想到那日在何府的惊鸿一瞥,忽地闭上了双眸。
心中在一点点撕扯着,几乎可以听到血肉分离的声音。
东西弄丢了什么时候都可以找,但人若是弄丢了,一旦错过时机,或许就再也见不到了。
“放我出城。”
傅伯山猛然睁开眼,眸底一瞬涌起阴沉。
“你该知道,我有法子出去。”
项忠愣住了,在与傅伯山的合作中,他从不觉得自己处于劣势,然而今日看到傅伯山这副样子,项忠才发觉原来他一直在隐藏内心的狠辣,又或者说他已经习惯了在所有人面前隐藏另一面。
傅伯山有手段有城府,拿捏着武安侯府的命脉,可却愿意在今日撕下自己的面具。
项忠知道自己已经拦不住他了,心里不知是何滋味,淡淡问他:“......值得吗?这可是抗旨。”
傅伯山听到这话唇角却浮出一道弧度,若说先前他还不确定温幼槐已经出城,但如今项忠这句话却是彻底证实了他的推测。
他微微一笑,面上带着势在必得的笃定,他问:“若是有一日王夫人背着你离开了京城,你不追么?”
“可她根本对你无意!”项忠恼得头疼。
“有意无意不是你说了算的!”傅伯山忍不住怒斥,又立刻闭眼压住火气,缓缓吐出一句:“放我出城,你拦不住我的。”
项忠实在没了办法,游行的队伍已经进了大半,他不想在此时和傅伯山的人起冲突,傅伯山也恰是用这点拿捏着他,谅他不敢轻举妄动。
可就在这时,一道细挑的身影驰马赶来,英气的眉宇间尽是决绝,她飞身下马挡在城门前,放声道:“他拦不住,我拦。”
“今日我在,你休想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