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抑了一天的情绪突然涌了上来,宋翰之怒而弹起,径直走出去道:“我给的,母亲要连我一起骂吗?”
魏氏一阵晕眩,当场扇到他脸上,说:“你有本事和我置气,怎么没本事看好自己的娘子!”
宋翰之仿若一盆凉水浇头,怒气顿时熄灭了,紧接而来是寒冷至极的凉意。
魏氏冷哼一声,道:“你可知你那好娘子如今要改嫁给谁了?傅二爷!难怪人家一声不吭地走了,原是找了更高的枝头,若不是今儿我听李夫人说起,现在都还蒙在鼓里呢!”
“我呸!温家一家人算什么东西,我待他们掏心掏肺的好,却都是喂了狗!”
宋翰之没有说话,死死咬着牙,面色已经铁青。
魏氏眼泪流了下来,见他一动不动,突然一怔,问:“……你不会蠢到现在才知道吧?”
“我早知你是个蠢的,却不曾想蠢到这个地步,被人欺负到头顶了浑然不知。”魏氏顿时气上心头,从知道这事的那一刻起便只觉颜面扫地,而后便是愤怒,这种怒气无论怎么压也压不住,反而在说出口的一瞬间愈演愈烈。
“别说了。”宋翰之闭着眼说。
魏氏看他这样觉得窝囊:“怎么不说?我偏要说!这事做错的又不是我们宋家——”
“别说了!”宋翰之忽然睁开眼,眸底尽是阴沉沉的怒火。
魏氏一惊,当下竟被自己儿子阴鸷的神色吓到,愣愣地闭上了嘴。
宋翰之自然是知道的,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自从出狱后,他在吏部的官职便丢了,也因此沉寂了很长一段时间。
直到今年年初,母亲说起让他经营当铺的事,他思虑良久才从府中走了出来,接手当铺后,日子才算好过一些,除了时常要遭受昔日同僚不怀好意的问候外,却也没什么不能忍受的了。
但温幼槐不在他身边了,日子即便再好也成了行尸走肉,他曾试着去温府找过她,但温大人恐担心自己受到牵连,见也未曾见他一面,后来从四姐那里才得知,原来温幼槐已经不在京城了。
起初他以为阿槐去了江南,一度想要去江南寻她,甚至他都已经做好了打算,等彻底将铺子接手过来,再攒一些本钱,就乘船去江南开铺,边开铺边找她,总有一日能见到她。
但是钱还没攒够,便听说她要成亲了。
当铺里的消息自然比别处发达,今日他刚到当铺,便听到店里伙计在议论这事,刚听见的时候自然不信,可这事难以作假,寻人去媒婆圈子一打听便知虚实。
起初是疑惑的。
而后想到原先的一幕幕,才恍然发觉原来自己一直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个人。
意外被青睐的抄书活计,在茶楼的和离书,宣武门外的那一双手......当中的破绽实在太多太多。
他怎么没能察觉到呢?他怎么没能察觉到......
接下来的一整日都是灰败的,他分明知道温幼槐不可能是魏氏口中所说的那种人,却还是忍不住怀疑她——当真是被巨大的诱惑蒙蔽了双眼吗?
他不愿相信,可是事实就摆在眼前,他不得不逼着自己接受。
如果这事闹开了,不仅仅是他自己,整个宋府的脸都会被人按在脚下踩。温幼槐从没为他考虑过吗?仅仅一张和离书,便能了结他们二人之间的恩怨吗?
难怪,难怪要走时那么决绝,连最后一次机会也不肯给他。
可心绪翻涌又平复,最后想到的,仍是那双曾经抚慰过自己的手,那么柔软,如明月般皎洁,如今竟也要落在别人身上了……
“母亲回去吧。”
宋翰之淡淡闭上眼,轻嗅着袖边的沉香,最终说道。
……
次日,温幼槐让马车停在明照坊街边,沿着昨日走过的路一一寻找。
红鸢先去胭脂铺子问过,那掌事的倒是热心,先叫小二在铺中找过一遍,没找到还颇有些歉疚。
温幼槐原不想讲这事闹得太多人知道,但眼下也只能尽快找到了。
酷日高悬,她头戴垂丝帷帽往路上看,一时没注意有人向她走来,直到影子投到她面前,她才意识到,以为自己挡了别人的路,低头让开去寻另一处,然而那道身影再次靠近她,她不由得皱眉,挺直身子向来人看去。
日头照的她鼻尖出了一层薄汗,原本应该炽热的周遭,却在一瞬间急剧降了温。
“……你是在找这个吗?”
宋翰之摊开手心将珠串送到她眼前,隔着薄纱淡淡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