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萦绕,清晨的大雄宝殿中已经聚集了不少修行僧人,诵经的声音缓缓响起,回荡在殿中。
温幼槐望着那尊面善目和的佛像,不自觉便迈入门槛走了进去。
守殿的僧人小心地为她引路,问她是否要祈福求法,她摇摇头,跟着僧人往里走。
绕过一尊通天说法佛像,宝殿东侧的荧荧灯火出现在视野中,信徒在此处供奉一盏盏长明的油灯,为心系之人祈福延寿,灯不灭则灾厄消。
然煌煌灯火中,一道身影孑然跪在佛像前,他闭目合掌,落落高明下虔诚地微低头颅。
温幼槐停下了脚步。
僧人并没询问她,悄悄从一旁退了出去。她静静注视着,突然明白过来他身上檀香气息的来源,心想,原来像他这般在京城翻云覆雨的人物,却也有求而不得的事......
不过生老病死,世间凡人皆受其苦,恐怕谁也不能避免的。
温幼槐没惊扰他,悄声离开了宝殿,远处传来钟声,高塔泄出第一道天光,叫醒了这座沉肃古穆的佛寺。
藏经阁的书生们已经在各司其职了,她走进去时放轻了脚步,并没人注意到,独自挑了个没人的角落看书。
随手拿了一本,上头却写的是梵文,她翻了几页看不太懂,遂打算放弃,这时隔着书架传来一道清亮的声音:“......这是天竺高僧般刺蜜帝带来的《楞严咒》原本,较为晦涩,姑娘若想看,不妨去寻译版来读。”
温幼槐惊讶地抬头看去,正对上书架那边一张白得剔透的脸,正是那日她在路上遇到的书生。
没等她开口,那书生走向另一侧拿了本蓝皮经书到她跟前,道:“这本便是译版了,姑娘有任何不懂的可以问我。”
他肤色白皙,一双眼睛却很特别,像一颗乌沉发亮的琉璃珠子,给人一种很通透的感觉。
上次他垂着眸,温幼槐并没看到他的眼睛,今日视线便停留的久了一些,等她听到那书生轻轻一咳,才反应过来自己盯得有点久了,忙道:“抱歉。”
那书生侧对着她,说:“没关系,我已习惯了。”
温幼槐便更觉得不好意思,他这样佛子般的长相,未免总叫人多看几眼,尤其是在这寺庙中,更让人觉得稀奇了。
她从那人手中接过经书,道:“怎么称呼先生?”
书生微一颔首,道:“小友别号观空子。”
“观空先生。”温幼槐道,“方才瞧您可是在整理典籍?可有我能帮得上的地方?”
观空子抬眸看向她,微微一笑:“姑娘不必这么客气,这藏经阁原就是供庙中所住之人阅览经书的,不过你若是执意想帮忙,那便随我来吧。”
温幼槐跟着观空子去了二楼,楼上更为幽静,只有风吹动书页的沙沙声,门口坐着一位书生,正在埋头抄写经卷。
观空子将她引到一处靠窗的桌案前,道:“平日我在这里抄经,姑娘若是不嫌弃,便同我一起罢。”
他说罢便坐在桌前磨墨,周身散发出一种超乎年龄的静谧感,温幼槐看着不由有些恍惚,问他:“观空先生来这庙里多久了?”他应当比她要小一些的。
“五年。”观空子道,“自从家乡遭灾后便一路来了京城,如今在庙中也有五年了。”
温幼槐在对面坐下来,“据我所知来寄宿在这庙中的都是为了准备科考,先生竟不打算考举吗?”
观空子淡淡一笑:“静者静动,非不动也。万事万物有其缘法,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此无故彼无,此灭故彼灭。”
温幼槐蘸墨的笔顿了顿,提笔在纸上缓缓落下一笔,微敛的眸底浮起一道几不可察的波涌。
她虽不信佛,却理解了他话中所说之意,似又映照了她眼下的困境,仿佛一滴水沉入湖中,悄无声息。
观空子注视她半晌,忽而道:“年后京中会举办一场法会,迎奉天竺高僧的佛骨舍利入城,届时再见时,希望姑娘已经解开眼前困境。”
温幼槐笑道:“你怎知一定会见到我......”不知想到什么,声音忽然戛然而止,抬头看去,只对上他清透无瑕的眸。
他越过她望向远方,沉默中似包含无尽深意,温幼槐攥着笔,低声问:“先生所说法会,是于什么时间举办?”
“明年七月。”
七月......温幼槐视线缓缓落在腹部,眸色慢慢平静下来。
......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傅伯山来了藏经阁,观空子见了他起身行礼,道:“傅阁老。”
温幼槐听到这个称呼额角一跳,转身看去,傅伯山已经走到跟前,向她伸手,问:“不饿吗?”
温幼槐由他牵着站了起来,他顺势扶上她的腰,稳住了她的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