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云在她耳边轻轻道:“我只是有一件事不理解,你想要得到冷凝香丸,为何一定要杀了我呢?”
搂住她的柔软身子一僵,察觉罗音想要后退,玄云右手死死揪住罗音背后的衣服,并不让她离开,目视掖湖后若隐若现的掖宫,“我本也不想相信,可是你何必要用紫洛春试探我呢?是不是难以置信我没有死在掖宫?”
一连串的问话令罗音不安开始挣扎起来,玄云加大力道,甚至用上了受伤的左手,将她控制在自己怀中。远看,二人似乎紧紧相拥,如两条母蛇抵死纠缠。
玄云语调柔和道:“罗音,你现在已经是司药了,还要同我虚与蛇委,是对我真的还有几分感情,还是怕我心存报复呢?我已经分不清了。”
听到最后一句话,罗音的身体渐渐柔软下来,玄云见状松开双手。
二人均在那一番角逐中有些气喘,待平复下来,罗音取出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泪,双目红肿地看向玄云,“我现在说什么你也不会信了。我从未想过害你。”
“你是县丞的女儿,而我不过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我从一开始就知晓我们二人之间的差距,所以我才需要往上走,这样我才能安心地和你在一起。宫闱之内,严禁私情,更何况我二人于世俗所不容,我只有站得更高才能保住我们二人的位置,你明白吗?”
“我明白。”
“不,你不明白!你知道,你的这些话有多伤我的心。”
罗音加重语气道,她的视线移到了玄云的左手,面上痛苦与自责交织,“前日,是我鬼迷心窍,那日我为你把脉,以为你......我只是难以置信。你别讨厌我,好么......你的手好些了吗?”
她伸手,握住玄云的左手,将包扎好的布条散开,她终是亲眼所见,那只可怖的手,与之前姜烟误触到紫洛春的情形一模一样,她终于是不得不承认,姜烟确实没死。
一抬眼,她便见玄云那清澈墨黑的眸,仿佛一切都已看在眼里。她心一跳,脸上却带着歉意道:“我那边配有膏药,先前你感了紫洛春的风疾,我便特意为你制了那药......”
玄云见她说这些话时,脸不红心不跳,情绪更是拿捏到位,想必之前这些招数对颜绮玉是百试百灵。若是真的颜绮玉站在这里,说不准就真的相信了她的话。
可惜了,死去的人不能复生。
掖宫此时悄然点亮了一盏宫灯,玄云知道她要等的人来了。
她抽回手,将布条重新缠好,转过身,“事到如今,你也不必假惺惺了,这些日子,卖力在我面前演戏,也是辛苦你了。如今你已确信我是姜烟,也不用多言了,我们到此为止吧。”
玄云抬起头,听到远处林子中传来几声刀鞘拍打盔甲的声响,偏过头,对她道:“过些日子,我会向太后献上新药。司药若是平日里无事时,也不用琢磨他事,想想如何将那冷凝香丸再改善几分。”
罗音心中一慌,就要上前去拉玄云,“不......你不能......”
玄云伸出一指放在唇上,指了指林中,“司药还是早些离开为好,若是被监门卫发现了,可就麻烦了。”
“你......”罗音想拦住玄云,但也听见了林子中越来越近的响动,只能放弃,将灯火灭了,在遁入黑暗之前,对玄云道:“你这般无情! 日后你莫要后悔。”
玄云听着她的狠话,只是淡然一笑,听见罗音走远,向着与她相反的方向走去,确定身后无人尾随,脚下一转,往一旁的林中走去。
林中枝叶繁茂,月光不能轻易穿透,黑暗中,她循着记忆,来到先前林中发出响动的地方,一柄尖刀便抵住了她的咽喉。
“小茹,是我。”
小茹放下尖刀,欣喜道:“女君,你终于来了!”
方才林中的响动便是由她制成的。女君传信给姐姐,令她到了时间在林中制些响动,其一是为了提醒女君,其二便是将另外一个坏女人吓走。
“女君放心,那个女人并未起疑,跑得比兔子还快。”
“辛苦你了,小茹。”
“不辛苦,能为女君做事,是小茹的福气。方才那个皇帝就到了掖宫,身边只有一个公公守着门。女君,我们还需走快些,这个皇帝到那偏殿每次只坐两炷香。”
玄云应声,提气疾走,不过一会儿,二人从阴暗的林中走出,掖宫已就在眼前。小茹带路到了后门,一个粉衣女子已在那里等候,玄云朝她点点头。
三人按先前约定的,分散开来。
此时,偏殿院中处传来一阵乐声,如梦似幻,如泣如诉。
玄云站定,抬眼望去,一个少年正坐在木栏之上,穿着一身墨绿长袍,腰间系一条白玉兽钩细腰带,将他的腰身勾勒得更加坚韧挺拔。他吹着梨花埙,俊秀的脸上神情忧郁,雪白的皮肤近乎透明。
夜风吹拂,月光下,更显寂寞,不像帝王,像世家的闲散公子。
今日是他生身母亲的忌日。纵然他是帝王,却不能给母亲应有的荣哀,因为他如今的母亲只能是楚相的嫡长女,帝国最有权势的女人——楚太后,因为他是被楚相所拥立的帝王,因为他的身家性命都还在他人的手里。
所以,他明知母亲是被太后处死,却只能忍气吞声,日日提心吊胆,如履薄冰。
所以,今日的那场家宴他不能拒绝。那般堂皇的布置,那般欢愉的场景,可他脑中只有这掖宫萧索的场景,让人恻然。
于他们而言,自己同畜生无异,不过是生下下一个傀儡的工具罢了。楚太后令楚家的那位嫡长女给自己盛酒时,她不经意间触碰他的手时,他只觉得那块皮肤烫得令他恶心。
他越发激愤痛苦,那乐声一转,像野兽般哀嚎。
可是他还要忍,必须忍,就让他暂时的忘却一切吧,就让他再随性一会儿,让他的软弱留在今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