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三娘问吉祥,“谁寄来的信?”
庾三娘并没有因为苏姨娘过世,就像一般的闺阁小姐似的,哭得天昏地暗,悲伤难抑。
相反,她身姿笔直地坐在榻上,目光沉稳。
吉祥不敢耽搁,忙将手中的信件递给庾三娘,“是玄机夫人和刘一手大师。”
褚玄机一个月前从定陵出发,路上遇到山洪暴发,耽搁了半个月……
如果一切正常,苏姨娘还好好活着,还有一个月她就该临盆,舅母来了,还可以和姨娘说说话。
没想到,苏姨娘死了,舅母也被山洪拦住了。
如今舅母来了,也只能对着苏姨娘的牌位,给苏姨娘上柱香。
庾三娘默了几息。
她放下褚玄机的信,拆开刘一手寄来的信。
那日她追那婴儿追出鄢陵,归府后,听说听竹被庾玉娥抓起来了,她派了巳蛇暗中打听,费了些功夫将他救出。
救出听竹后,庾三娘想让刘一手出府,没想到刘一手却犯了倔,非要留在庾府。
吉祥说他不识好歹。
庾三娘却知道,刘一手是因为弄丢了苏姨娘的孩子,心中愧疚,想要留在庾府,替她打探那孩子的消息。
脑海里浮现刘一手抚着胡子,一副不着调的模样,眉宇却带着一丝坚毅的样子,庾三娘想了想,同意他留在庾府,留下巳蛇暗中保护他。
刘一手信中还提到,自她踏出庾府那日起,庾玉娥右手开始溃烂,他开了药方,庾玉娥花费了巨大的人力物力去寻找良药。
因为庾玉娥手的问题,郭谢氏对她颇有微词,像是隐隐有想要解除婚约的意思。
谢家人人性凉薄,京兆中的谢氏三兄弟也好,谢氏三姐妹也好,连带着流了谢氏一半血液的庾玉娥,同样也是如此。
这样情况下,庾玉娥若还能抽出人手去对付小弟吗?
庾三娘笑了笑,不管庾玉娥能不能抽出多余的人手去报复小弟,她都有后招,只要庾玉娥有行动,她的人立马就会行动将小弟找到并保护起来!
庾三娘接着往下看去。
刘一手说,在王谢氏和庾玉娥、郭谢氏的角逐中,最后,他在庾府住半个月,给郭少旌和庾玉娥看病,在王家住半个月,给怀了孕的庾四娘和瘫痪在床的王宗鑫看病。
庾府,王府好吃好喝地招待着他,供奉着他,没有谁敢给他脸色看……
庾三娘合上信。
庾府里的人,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物,就让她们窝里斗去吧!
庾三娘转头望向身旁的陈润之。
陈润之也穿着白色的粗布麻袍,身姿笔挺地坐着,安安静静,不言不语,他映丽的眉宇少了冷峻,多了几分安宁,唯一不变的是,他依旧像座气势磅礴的大山,见了就让人心生安稳。
庾三娘目光动了动,垂眼看见紧紧拢在一处的四只手,庾三娘嘴角微翘,声音温和,徐徐地将她的计划托出,“……苏姨娘给我生了个弟弟,最后却不知所踪……等舅母到了山庄,等她给姨娘上了香后,我打算到鄢陵的各处去找一找……如果找不到,就去京兆找。”
总要找到那个婴儿才行。
陈润之比她想得周到,早早地就安排人手藏在鄢陵境外,这段时间排查下来,最可疑的是一辆开往京兆的马车。
庾三娘思前想后,派人暗中追着那马车去京兆查访,而她自己,决定先将鄢陵翻个遍,找不到,再启程去京兆。
陈润之抬头看着庾三娘,目光划过庾三娘远山似的黛眉,划过她小巧挺直的鼻梁,划过她红润的唇瓣,又回到她的眉眼间,撞进庾三娘含有一丝不安的目光中,陈润之的目光突然变得异常轻柔。
他张开手臂环住庾三娘,将庾三娘拢进怀里,陈润之醇厚的声音传入耳中,“……我正好趁舅母赶来的这段时间修整一下,然后安排好车马,和你一起出门。”
他要跟着庾三娘,庾三娘在哪里,他就在哪里。
屋中央,一直垂着头当木桩的曹雄,乍然听到陈润之说出这种类似于‘妇唱夫随’的话,一时又想到陈润之杀红了眼六亲不认的模样,脸色略有怪异。
庾三娘耳朵尖红了红,蜷缩在他温暖的怀抱中。
王府里的侍卫,武衙署的死士……不忠之人太多,以前他活着时,他掌着王府,那些人迫于他的凶名不敢造次,这次他逝世的消息传出,很多人都按捺不住,跳了出来,被庾三娘用铁血手段压下。
曹雄向他禀报说,庾三娘派人围追堵截,杀了近一半的武衙署死士……陈润之微凛的神色一松,在这件事上,庾三娘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正因为她这样刚毅果决,王府才能及时止损,不至于损失太多力量。
陈润之和庾三娘商量,“……山庄里的活都结束了,那些种土豆的侍卫我想召回来看看……入秋以后活多了,再派他们去帮忙。”
陈润之不在时,由她发号施令,派那些侍卫去种地,她觉得没什么。
如今,陈润之这样温和地同她商量,要把那些侍卫召回来,庾三娘却有些窘然,忙道:“他们是你的人,自然听你的。”
陈润之却不想听到这种话,不容置疑道:“他们是你的人。”
以前,他在各地奔波,忙于为陈六寻找良药,估摸着天干地支的人和忠心的侍卫能护住陈六,就没有往这方面费太多的心思,所以在朝廷的兵队三番四次攻打下,吃了大亏……
吃一堑,长一智。
如今,他要保护庾三娘,自然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大意疏忽。